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待君归》作者:湖琚 文案: 昆仑虚九弟子令羽上神惊才绝艳,曾经翼君擎苍便是因为爱慕他的美貌而将他掳至大紫明宫,想要强娶,留下了一段震惊四海八荒的传奇故事。 擎苍因反叛天族而被封印在东皇钟内,后被太子夜华所杀,灰飞烟灭。 这一段风流传奇也因此被渐渐遗忘。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令羽,擎苍 ┃ 配角:白浅,叠风 ┃ 其它: ==================   ☆、昆仑虚令羽   令羽正在自己的房里看书,突然大师兄走了进来,见他眉开眼笑的模样,令羽不禁放下书册,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叠风从背后拿出一张大红色的帖子递了过来,喜道:“如今太子安然回来了,天君很是高兴,便邀请四海八荒众仙齐聚天宫,共同庆祝这一喜事。”   令羽闻言微微一怔,他倒是忘了,距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年了,当年太子陨灭,天地同悲,如今太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自然是要大摆筵席,好好庆贺的。想到那场大战,令羽心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张扬而俊美的面容,心中好似怅然。   “而且我还听说,天君有意借此机会定下十七和太子的婚期,这可是双喜临门呀。”   婚事?是了,当年若不是擎苍异动,夜华和十七恐怕早就成婚了。   忽地,他又想起了几万年前那个人在大紫明宫时,也是张灯结彩地要迎娶他。但是他们一个是翼族,一个是天族,况且同为男子,他怎么可能会乖乖地就缚呢?但是他法力不如他,十七又在他手中,他也只能抵死相抗,等着师父来救他。   当年若不是师父及时赶到,他或许现在已经深深地陷在了翼界。   叠风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不禁皱眉道:“你怎么了?眼见着十七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太子,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啊······”令羽突然反应过来,见叠风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不禁强笑道:“怎么会?我当然替十七高兴了。”   令羽接过帖子,看着那大红的颜色,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你看,这是我们大婚用的喜帖,我都让人做好了,等下我就广发喜帖,邀四海八荒的诸路神仙前来,让他们共同见证我们的婚礼。”那个人丝毫不顾及他那微弱的挣扎,将他强行抱在怀里,看着他气愤得通红的脸颊,还当做是他在害羞,更是肆意地取笑。   叠风见他神情,心中很是诧异,问道:“九师弟,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令羽这才想到大师兄还在身边,他连忙收了思绪,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想着小十七这三年过得甚是辛苦,如今终于与太子团聚了,我,我是喜极而泣。”   “哎!你高兴也不用哭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令羽连忙笑道:“这么大的喜事,我们快去跟其他师兄弟说吧,让他们都高兴高兴。”   叠风却道:“这事早就传遍四海八荒了,也就你一个书呆子双耳不闻窗外事,还要我亲自来说。”   令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叠风四周看看令羽的房间,只见他原本爱洁的九师弟的房间如今是一堆杂乱,床榻上,案几上,地上到处都是书,他不禁道:“你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是看这些书?”说着便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只见上面写的全是一些术法,有的还是闻所未闻的高深的法术,不禁道:“你都是上神了,还这么勤奋好学,你是想和东华帝君比肩?”   “整天无事,不看这些书,还能做什么?”   “你很不对呀。”叠风扔掉书,双手箍住令羽的双肩,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担忧道: “九师弟,你自从三年前就变得沉默寡言,以前也会跟我们一起去凡间游玩,可是自从三年前,你就整日关在房里看书,连我们这些师兄弟都爱答不理的,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令羽双手隔开叠风的手。   叠风在心里微微叹息,他一向知道这个九师弟的性子,外表通达,内里却是固执得很,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更改,如今要让他说出隐藏的心事,却不是容易的。   “你既不肯说,我也不逼你,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师父,有我们师兄弟,遇到了什么难事,一定要跟我们说,你一个人解决不了的,我们帮你解决。在这四海八荒,还没有我们昆仑虚解决不了的事情。”   看着大师兄热忱的模样,令羽心中一暖,险些又落下泪来,他忙道:“谢谢大师兄,我知道你们是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若水擎苍   太子设宴自然是四海必至,八荒同庆,不光是昆仑虚的师徒,就连那些不常见到的颇有资历的上神也都来了。   作为昔日太子妃从师的昆仑虚师徒自然是被奉若上宾,一进入殿内,便被宫娥们引着到了上座,正好挨着青丘的人。   此番参加宴席的狐族便是白浅的四哥,跟随而来的是终日与其形影不离的折颜上神。令羽正好与他们两人的席位挨着,因此主动上前行礼道:“折颜上神,白真上神。”   白真见了他,颇有些诧异,随即还礼,道:“令羽上神,听闻你这三年来潜心修法,不出昆仑虚一步,我还以为今日盛宴你也是不会来了呢?”   “今日是十七的喜日,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是要来恭贺的。”   “是呀,这三年你是没见到小五的样子,要么整一天坐在那里不言不语,要么疯疯癫癫的叫着夜华,如今夜华回来了,可不就是她的喜日嘛!”折颜笑说着,看着不远处与夜华并肩而立的白浅。   令羽也顺着折颜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真见群仙包围之中,白浅那幸福的笑颜。现今的她丝毫看不出三年前太子殒命之时那悲痛欲绝的模样。   想到当年的场景,他又不自觉的想到了那时所见的情景。   当年太子力战擎苍时,师父正在闭关,于是来报的仙童便将战事告知了自己,师父赶去若水河畔时,他终究是抵不过心中的执念,跟着一道去了。   苍茫的若水,浮尸万里,几乎断流。昔日燃烧着红莲业火的东皇钟也残破不堪的掉落在河畔,业火绵延方圆百里,草木成灰。   令羽跟着墨渊落在了半空,老远就瞧见了那道极强的青色仙障。仙障一边是苦口婆心地劝慰的神仙,另一边是抱着夜华,几近疯魔的白浅。   令羽跟在墨渊身后,清晰地听到师父那一声叹息,随后墨渊轻轻一扬手,那道仙障便消失无踪。   令羽并没有跟着墨渊去见白浅,他看到东皇钟时便移不开眼了,他听说最后擎苍破钟而出时,他给自己下了咒语,若是自己陨灭,东皇钟也会开启,吞噬四海八荒所有的生灵。如今东皇钟已毁,那个人又在何处呢?   令羽伸手抚摸着东皇钟上的纹路,忽然又想起了昔日在大紫明宫时的那个人。   “我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却一个字也不肯跟我说,你们天族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清高自傲,看不起我们翼族?”他微微挑起眉角,霸道的五官显出一丝怒意。   起初被那个人掳去翼界,得知他那龌蹉的心思后,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不管他是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向,他都不曾与他说一句话。   “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放过你吗?”彼时的他正打坐在榻上,因为绝食两天,体力不支,偏偏那个人一直在他跟前乱晃,他又不想示弱,只得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脊背继续冷颜相向。   那个人似乎终于不耐烦了,双指捏着他的下颌,狠色道:“我告诉你,我看上你了,你就得做我的夫人,你反抗也是无用。”   如此强势霸道的人,他是见所未见,也知道说道理就是对牛弹琴,因此继续无视。   两人已经面对面挨得极近,他都能感受到那人喷薄在他面上的气息,这让一向端持的他有些无措。正当他在想着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逃开他的魔爪,还是继续无声的对抗时,冷不妨痛意袭来,他不禁眉头微皱。正要扭头躲开挟制,突然面前那人一把将他抱住,随即两人倒在了榻上。   令羽来了有几日了,那人虽总是嘴上说喜欢他,要娶他,却从未在举止上出格,今番这举动不禁让他大惊失色。   “你放开我!”他想也不想就开始拼力挣扎,然而几日未曾进食,他这虚弱的力气哪里是翼君擎苍的对手,三两下便被钳制住了。   那人箍住他的双手,抱住他的腰,一个翻身就将他压在了榻上,戏谑道:“原来你会生气呀,我还以为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理会呢!”   “你本就生得美,生起气来,更美!”令羽看着那人痴迷的模样,心中甚为恼火,想他活了几万年,别说喜欢他的人,就是一个女子也没见有稍稍对他倾慕的,如今却是被一个男人戏谑。   “我是昆仑虚弟子,你如此轻薄于我,不怕我师父墨渊战神吗?”   他原本想着拿师父的名讳吓一吓他,却哪知竟引得他猖狂大笑。   “墨渊有何惧?当年我初掌翼界,父神为了拉拢我,便将东皇钟赠予我,你可知东皇钟是什么?”   令羽听得此话,顿时脸色煞白。他当然知道东皇钟是什么,那是师父墨渊亲手所造,是具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四海八荒无人不忌惮此神器。   “你就算是有东皇钟在手,也猖狂不得,那东皇钟是我师父所造,就算是在你手上,你也驾驭不了。”   “是吗?”不同于方才调笑的模样,此时的擎苍敛尽笑意,英挺的眉眼显出一丝冷傲。   大概是见惯了擎苍不正经的模样,如今见他周身戾气,令羽倒有些害怕。   突然,擎苍起身,立于榻前,冷眼看着令羽,道:“你既说我不如墨渊,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东皇钟的威力。”说罢,单手运起一个诀,掌心突然闪现一道红光,一个钟状的物件渐渐显现。   令羽也只是在古典旧籍中看到过东皇钟的模样,如今亲眼所见,当下就震惊不已。   只见那人手中的物件渐渐变大到一头兽首的大小,周围闪着红色的光芒,自从那物件出现后,令羽就能明显感觉到周身气流的压力。   似乎是看见了令羽痛苦的神色,擎苍连忙收了东皇钟,复又坐在了他身旁。   “怎么样?这东皇钟厉害吧?”擎苍自得地翘起二郎腿,上身向令羽亲近着,令羽感觉到他的靠近,连忙往后缩去。   “纵然你能驾驭东皇钟,它毕竟是我师父所造,于你而言,它自然与我师父更为亲近。”   擎苍冷笑道:“这东皇钟确实是墨渊所造,可它在我这里十几万年了,我与它早已是一体了。”   令羽不解其意。   “我早已在这东皇钟上下了咒语,我与此钟共生共灭。”   “什么?”令羽惊骇不已,“你可知这东皇钟一旦开启,必然是毁天灭地,你这是要让天下人都给你陪葬?”   “有何不可?”   令羽想起当日那人狷狂的模样,仍然是心有余悸。他果真说到做到,临死还不忘毁灭天地,与他同葬。   心中极为隐晦的一处传来阵阵痛楚,令羽不禁疼得弯了腰,一手猛然拄在了残破的钟身上。   血滴顺着钟身上的纹路蜿蜒流淌,直至钟心,渐渐隐没,令羽倒没有多在意手上划破的伤口,微微用袖口掩住,便要转身离去。就在这时,突然耳边想起一阵悲鸣,似钟声,似罄音,其中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令羽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以为自己幻听了,便要离去,正这时,突然钟身散发出一抹微弱的红光,令羽顿在了原地。   ☆、夜华归来   令羽和白真,折颜打过招呼,便各自坐下,白浅终于应付完宾客,便拉着夜华来到折颜处,对夜华道:“今次你当好好谢谢折颜。”   夜华稽首拜礼,道:“夜华能有今日,多亏了折颜上神。”   折颜抬手正要说些客气话,白真却是抢着说道:“你倒不必多礼,若真想谢这救命之恩,你往后好好对咱们小五就是了。”   夜华素来内敛,此刻看着白浅的眼神却是毫不遮掩的宠爱,“这是自然。”   大庭广众之下收到夜华如此热烈的眼神,白浅只觉一张老脸都快烧着了,遂连忙转开了视线。   这一幕也正好落在了令羽的眼中,只觉得深深的刺痛。令羽撇开了视线,正要举樽饮酒,忽地白浅热络地喊道:“九师兄。”   令羽闻言,只得放下酒樽,站了起来。   “十七。”令羽看着眼前一脸幸福的十七师弟,他很想像以前一样打趣她两句,再衷心地祝福她,可此刻他拼尽全力,也只能露出一抹寡淡的笑容。   说起来,他与十七也有三年未见了,这三年中,十七一直在青丘等着夜华,而他也终日不出昆仑虚半步,将一颗心都放在了研究古籍之上。   白浅似也感受到了令羽的疏离,道:“听大师兄说,你这三年都没有踏出昆仑虚一步,九师兄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并没有,只是随着年岁渐长,玩的心思也就淡了。”令羽说着,露出一抹笑容。   令羽长得极美,可以说是昆仑虚众弟子中最漂亮的一个,可是偏巧他这般容貌却是有一个极为沉稳的性子,做事考虑周全,不骄不躁,待人有礼。这样的人倒是在四海八荒很少见的,恐怕除了东华帝君以外,都没这样完美的人了。   “九师兄,你以后可要常常来找我玩呀,我还是很想念当年咱们一起偷偷跑下山捉精卫鸟的时候呢。”   白浅话一出口,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连忙住了口,可这句话却是真真实实地落在了令羽的耳中。   “对不起,师兄,我……”看着令羽发白的脸色,她赶忙道歉。对于令羽来说,这十几万年的时光恐怕就那段捉精卫鸟的经历是永生难忘,也是痛苦不堪。   令羽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强颜笑道:“无妨,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白浅却仍是自责地看着令羽。   这厢边折颜也是在夜华恢复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因此将他上下打量着,道:“这结魄灯果然非凡物,看你这样子应该与以往无异了。”   夜华道:“我确实没有什么不适感,而且这重塑的肉身也比以往好用很多。”说着便抬起了原本断掉后用莲藕重做的手臂,如今却是运动自如了。   折颜朗笑道:“如此来说,三年前的生死劫倒是你重生的机遇了。”   白真也是赞叹地看着夜华灵活的手臂,赞道:“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白浅见那三人兀自欢笑,倒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遂也凑了过去,四人欢声笑语,却丝毫没有看到令羽在听到那番话时,面上莫测的神情。   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令羽借口不适,便禀明师尊墨渊,提前离席了。殿内此时歌舞升平,众仙推杯换盏,令羽独自一人下了陛阶,渐渐远离了这热闹繁盛的场面。   今日天君设宴,大多人都到大殿上去了,因此令羽一路到了洗梧宫,竟没遇到一个人。   离得老远,令羽便看见了洗梧宫大门外的守卫,他略一思忖,还是念了一个隐身咒,大大方方地进了宫门。   夜华和十七之间的情路坎坷,他还是了解一些的,当年夜华喜欢上了被擎苍封住法力,容貌,记忆,并且打落凡间的十七,将她带回天宫,住在了一揽芳华,后来十七跳了诛仙台,夜华便不让任何人进一揽芳华,及至两人重逢,再续前缘,夜华与白浅便又住进了一揽芳华,因此,令羽进了洗梧宫后,便也直奔一揽芳华。   令羽从未来过洗梧宫,因此对这地方不太熟悉,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见洗梧宫中也没宫娥,于是去了隐身咒,推门进了一揽芳华。   转过屏风,令羽便见到了摆在案上,已经熄灭的结魄灯,他径直走了过去,一挥衣袖,便将结魄灯收入了自己囊中。   “谁在里面?”突然门外响起一个女声,令羽连忙隐身,跑了出去,却是一个宫娥打扮的女子,他看也不看,径直从那人身边走过。   刚出了一揽芳华的门,突然里面响起了刚才那女人的尖叫声,“来人呀,有贼有贼,结魄灯不见了,结魄灯不见了……”   须臾,守在洗梧宫各处的守卫便集结过来,令羽不再耽搁,急步走了出去。   令羽方才走远了,才消了自身的隐身咒,突然从洗梧宫中涌出大量的守卫,令羽面色丝毫未变,大大方方地迎上了那些守卫。   “何事慌慌张张的?”   领头那人见了令羽,先是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令羽神色坦荡,遂行礼道:“不知上仙是……”   “我乃昆仑虚弟子令羽,也是白浅上神的九师兄。”   那人听闻令羽出处,心中便疑虑全消,行礼道:“不知上神尊驾,小的多有冒犯,还望上神恕罪!”   令羽道:“无妨,你们这是做什么?”   “方才奈奈说一揽芳华进了盗贼,结魄灯被偷走了,我等正四处搜查。不知上神方才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盗贼!结魄灯果真被偷了?是谁这么大胆竟敢潜入洗梧宫偷东西。”   “结魄灯乃是上古神物,价值不菲,我等也不敢轻慢,这就先去四处搜查了。”   令羽道:“我方才在这边散步,倒是感觉到一股风从旁边刮过,不知是不是那盗贼。”   那人闻言,忙道:“想必是盗贼无疑,多谢上神告知。”   那人正要走,令羽忙阻止道:“等一下,那人既然敢去洗梧宫偷东西,法力必然不弱,你们全力追上去,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还是交给我吧。”   那人闻言一喜,道:“素闻令羽上神最擅腾云之术,四海之内少有人及,如此就有劳上神了。”   令羽微微颔首,便念起一道腾云术,瞬间到了百丈之外。   ☆、结魄灯   好好的一场宴会却是被结魄灯被盗这样的事突然打断,殿上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再没了宴会的兴致。   宴会一散,众仙都赶紧告辞,夜华和白浅则第一时间赶回了一揽芳华。奈奈一见两位主子,当即跪下请罪,白浅却是道:“此事不怪你,是我太过轻视。起来吧。”   夜华见殿内没有任何翻动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的损坏,便是想追查,也没有蛛丝马迹可寻,于是问奈奈道:“你将方才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一遍。”   “我本来是要准备将被褥换洗一番的,将将走到门口,便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跑进来的时候,也只见到一抹身影稍纵即逝,后来守卫们冲了进来,也没有找到任何人迹。”   白浅神色变得凝重,道:“看来此人的法术在奈奈你之上,能在你眼皮底下消失无踪,应该是用了隐身咒。”   奈奈一脸自责。   “今夜本就守卫不严,有心之人很容易趁虚而入,只是四海之大,如何寻找结魄灯呢?”白浅看向了夜华。   夜华沉吟道:“偷盗结魄灯,无非是结魂重生之用,此事就交给司命吧。”   正在此时,叠风突然来了。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找了许久都不见九师弟,便来看看他有没有来你这里。”   “我也未见九师兄。”   叠风一听此话,顿时急了,“那他会去哪里?我到处都找遍了。”   白浅道:“九师兄宴会的时候就离开了,此时怕是在某处躲清净,忘了时间,我随你一处找找吧。”   白浅说着,便和叠风一道出去了,将将走到门口,便遇到正在四处搜寻盗贼的护卫,于是白浅拦下他,问道:“你可见到令羽上神了?”   “令羽上神去追盗贼了。”   白浅和叠风俱是诧异,于是那护卫便将方才发生的事跟二人说了,叠风听完方才放下一颗心来。   “九师弟想必也不会有大碍,我就先回昆仑虚了。”   “也好,如今天宫乱作一团,你还是早些走了,省的麻烦。”   二人便相辞而去。   夜华一早就让司命星君探查命薄,然而却是毫无所获。   “既然那人没有用结魄灯,那他偷灯做什么?”白浅坐在榻上,见夜华愁眉不展,有心与他分析分析。   “现在天族查得正严,我想那人是暂时隐匿了。”   “算了,那结魄灯也只是有聚魂之力,倒也没别的用处,丢了便丢了罢。”   白浅突然想起这结魄灯出处,于是调侃道:“这可是你的素锦侧妃专门献于你的,你当真不在乎?”   夜华睨了她一眼,面色不变地道:“这结魄灯原本就是我讨来要重聚你的魂魄,如今你好好的在我身边,我还要它有何用?”   白浅老脸一红,撇开了看向夜华的视线。   这结魄灯寻了数日,丝毫不见效果,天族也就渐渐放弃了寻找,忽而一日叠风突然火急火燎地冲进了洗梧宫,白浅这才知道,自从那夜结魄灯被盗,九师兄令羽去追盗贼后,便再也不见身影了。   “九师兄一直都没回去?”   “当日我回了昆仑虚就问守山的童子,并未见九师弟回去,这几日我天天在山门等着,也未见他身影。”   白浅神色颇为凝重,又道:“九师兄平日不好玩耍,去的地方少之又少,你确定每个地方都找过了?”   “都找过了,现在我已经让所有的师弟们都出去找去了,可是找了半个月都没什么消息,九师弟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白浅见叠风急红了眼,连忙安慰道:“大师兄你别急,九师兄法力高强,一般的妖魔鬼怪都奈何不了他,想必他那日追盗贼走得有些远了。”白浅说到后来,连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可信,当即也沉默了下来。   世人都知道昆仑虚的九弟子令羽最擅长腾云之术,四海八荒无人能及,追个盗贼又怎么可能追不上呢?   “我就是担心他追上了,万一对方是个法力高强之人,他岂不是很危险……”   白浅心中也是忧虑万分,忙道:“我这就让夜华派人去找。”   叠风闻言,喜不自胜,道:“有天族帮忙,也能更快找到九师弟,多谢十七了。”   “你我同门,还需要讲这些俗礼吗?现在我随你去昆仑虚,看看九师兄回来没。”   白浅随着叠风回到昆仑虚,径直去了令羽的房中,半个月都没人打扫,房间里都落了一层轻灰。白浅看到地上,案上散落了许多的书籍,不禁道:“九师兄平日最爱打扫,怎么房间如此混乱。”   叠风道:“这三年来,九师弟足不出户,整日待在房里,就是研究这些上古术法。”   白浅闻言,微感诧异,道:“他研究这些做什么?”说着随手翻开了一本书册,只见上面记载了许多她看都看不懂的内容。   “这里积了一层灰,我看九师兄是没回来过,我们还是出去找找吧。”      ☆、招摇山   要说昆仑虚,也算是失踪专业户了,前有师尊墨渊和弟子司音一失踪就是七万年,现在又有令羽上神追盗贼,下落不明,昆仑虚弟子一连找了一个月,却是半点消息也没有。   南山之首曰鹊山,鹊山之首曰招摇,临于西海之上,可谓是一处绝佳的仙府。但因地处偏西,少有人迹。   此时正值晌午,日光强炽,微风和煦,令羽降下云头,落在了一处绝壁之上。遥望西海苍茫,碧水澄澄,犹如一面大镜子,将整个蓝天白云毫无遗漏地映照了下来。再看另一边,山峦起伏连绵,犹如一支墨笔,将整个海岸线清晰地描绘了下来。   碧浪清波,水打礁石,风中传唱着雄浑的海浪声,令羽是极爱这处风景的。他伸手进衣袖,抚摸着一物,道:“你看这里真美,我是很喜欢的,你也一定会喜欢的吧。”   并没有人回答,令羽继续道:“我们便在这里安个家吧!”   “大师兄,可有九师兄的消息?”天族派出去找的人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白浅便再一次来昆仑虚探探情况。   叠风叹息地摇头,“到处都找过了,可九师弟就像是消失了一般,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白浅面上显出一丝忧色,道:“九师兄会去哪里呢?”   “对了,结魄灯可有找到?”   “没有。”   “九师弟失踪肯定和偷结魄灯的人有关,可是结魄灯也没找到,这件事真是玄之又玄。”   “我还是再去别处找找吧。”白浅说罢,便离开了昆仑虚。   白浅活了十几万年,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如今四海八荒都知道了昆仑虚九弟子失踪的事情,必然都有心留意,可却没人再见过令羽,要么令羽是被人藏起来了,要么是他自己躲了起来。   可令羽法力高强,且从未与人结怨,谁会囚禁他呢?而且他是战神座下弟子,又是青丘女帝的同门师兄,谁敢囚禁他和昆仑虚以及青丘作对?要说令羽自己藏了起来,这却也说不通,九师兄向来稳重,绝不会突然离去好让别人担心。白浅越想越没了头绪,只得腾云四处寻找。   这日正驾云在西海之上,远远便瞧见了一座高山之上笼罩着一团黑气,白浅暗自猜测,这应该是有人作法,并不像是天族术法,于是便有心要去瞧个究竟。   这山很是偏僻,白浅的青丘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远,因此她倒是不知这究竟是何地方,只是看着这满山的桂树,心中猜测,这也算是一个神仙福地,丝毫不亚于折颜的十里桃林了。越靠近那团黑气,白浅越觉那人的气息盛浓,于是她加快脚步,要去看个究竟。   行入桂林之中,只见此处绿树浓荫,溪水潺潺,其间有一条溪流蜿蜒而下,水面上还浮着飘落的桂花,风中香气迷人,白浅见多了桃花,倒是对这桂花别有欢喜,又见这处的桂花比以往见过的都好,想着折一枝带回去给团子见识见识。   白浅边走边欣赏着林中的景色,突然眼前显出一座竹楼,只见那竹楼两层高,用篱笆围着,竹楼边上有一潭活水,正是从这溪流分支出来的,竹楼周围种满了桂树。   白浅仔细看着这幢竹楼,只见它的周围笼罩着一股仙气,白浅估计了一下,这个地方正是她之前见到黑气的地方,于是她驾云上了云端,果然见竹楼上空笼罩着一股黑气,这黑气正是从竹楼出来的,那仙气似乎正在拼命地包裹打压那股黑气。   白浅直冲而下,落在了竹楼二楼的廊下,那门是虚掩的,白浅刚落了地,里面便传出一声惊喝:“什么人?”   ☆、入情劫   白浅一听这声音,顿时大喜过望,叫喊着九师兄,连忙冲了进去。   白浅推门而入,果然见令羽盘膝坐在榻上,又惊又喜,冲过去一把抱住他,高兴地道:“九师兄,果然是你,你可让我们好找呀。”   “咳咳咳······”白浅抱着他,又摇又晃的,引得令羽一阵咳嗽,白浅连忙放开了令羽,竟见他呕出了血丝,顿时吓得大惊失色。   “师兄,你受伤了?”   “无碍。”令羽好不容易缓过那阵难受劲,连连摇头,声音中充满了虚弱无力。   白浅却是不放心,伸出食指点在了令羽的额间,顿时一股白光从指尖流出,进了令羽的额间。   待收了手,白浅神色凝重地看着他道:“九师兄,怎么才一个月,你的修为就损了大半?”   令羽此时身体极为虚弱,他还未开口,便一头栽倒在了白浅的身上。   白浅连忙为他渡修为,直至半个时辰之后,令羽才悠悠转醒。   “师兄,你怎么样了?”白浅正站在榻前,一脸的担忧。   令羽摇摇头,起身坐了起来,此时他面色青黑,双眼无神,显是疲惫至极。   白浅目光落在了案上那盏结魄灯和旁边残破的东皇钟上,又转头看向了令羽,眼中的神色不言自明。   令羽的目光也落在了结魄灯上,开口道:“结魄灯是我偷的。”   “为什么?还有东皇钟,东皇钟已经被毁了,怎么会在你这里?”   令羽沉默半晌,才开口道:“十七,你就不要多问了,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现在就离开,就当从未见过我。”   白浅在榻上坐下,语重心长道:“九师兄,你做事向来稳重,就连师父也是很放心你的,可是自从三年前,你就一反常态,如今更是私自盗取结魄灯,你可知,你这样是犯了天规的。”   令羽双眉微蹙,绝美的面容上平添了一丝惆怅。   “这是我的选择,不管将来我要受什么惩罚,我都不会后悔。”   白浅素知令羽执着,下定决心的事情很难回转,她的目光又落在了东皇钟上。   “擎苍与夜华同归于尽之时,扬言自己已经与东皇钟合为一体,如今你盗取结魄灯,又偷偷将东皇钟收藏,可是为了让擎苍重生?”   令羽知十七向来聪慧,被她一语道破,倒也毫不惊讶。   见令羽似铁了心的不回头,她瞬时急红了眼,道:“你为了一个擎苍,就要弃师父和师兄弟们而去,在你心里,究竟是哪个更重要?”   令羽双唇紧抿,耳中听着白浅的指责,心中却是道:当年我就是太在乎你们,即便是他因我而强行破钟,我也丝毫没有动容。   “十七,你别说了,若今日你要绑我回天宫向天君禀明真相,我是没有能力反抗的了,若你尚有一丝情谊,就离开吧。”   白浅见硬的不行,只得软语道:“九师兄,师兄们一连找了你一个月,每日不眠不休,就怕你出了什么意外,你真的忍心要弃我们而去吗?”   “那擎苍是翼界之主,一直对天族有不臣之心,你若是救活了他,他总有一天还是会反的,难道你就忍心让天下黎民再遭受一次水深火热吗?”   “十七,你不懂……”令羽神色突然变得哀伤,那后面未道出的话语隐含了无尽的悲伤,这是白浅从未见过的令羽,她的心却是更加疼惜眼前这个九师兄。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懂,我虽历劫,得以飞升上神,可是这十几万年来,我始终觉得我的身体里面好像缺了什么,直到听说擎苍死了,我才恍然大悟。”   “你爱上他了?”白浅小心翼翼地问着,眼睛亦是紧紧地看着令羽,想要在他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她不相信九师兄会爱上翼君。   “擎苍曾经强迫过我,我心里是恨他的,可后来我知道他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甚至因我而破钟强出,这恨也就变了。”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成为了上神,根本不用再历情劫,可三年前擎苍的死让我明白了,一旦动心,便是应劫。”   “不是我不想跟你回去,而是这是我必须经历的劫。”   白浅看着令羽虚弱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良久方才叹息道:“罢了,你既然心意已决,我多说无益。只是你如今这样,如何给擎苍度修为?若是稍有不慎,你便会堕入魔道,从此万劫不复。”   “我修养几天就好了,你快走吧!”   “修养几天?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擎苍的气息吗?现在这竹楼的上空已是黑云密布,过不了多久,天族的人就会发觉。”   “咳咳咳……”令羽激烈地咳嗽,脸色也显出病态的红。   白浅忧心的看着他,又走到东皇钟旁边,伸手抚摸着钟身上的纹路。一缕白光从指尖飞出,随着白浅的手指划过钟身上的纹路。   “这东皇钟上果然有很强烈的气息,擎苍不愧是翼界之主,即便是只剩下一魂一魄,也让人无法忽视。”   “咳咳……我已经度了一半的修为给他,很快,他的意识就会复苏。”   “等他的意识复苏了,你也就控制不住他了,万一他回了翼界,再度兴兵,你欲如何?”   令羽垂眸,默然不语。   半晌,令羽复又抬头看向了白浅,道:“我可以封住他的记忆和法力。”   “当年我也被擎苍封印了法力和记忆,可三百年后,我还是想起了一切,你的封印又能管多久呢?”   令羽抿唇不语,放在衾被上的手渐渐收紧,慢慢的,他那绝美的面容上露出誓死的决绝,最后开口道:“便是拼却我这条命,我也会阻止他回到翼界。”   白浅心中叹息一声,她这个九师兄向来是最开明的,可如今心中有了执念,便是再多的劝说也无济于事。只是他现在冒着这样大的风险,用自己的性命做一场赌,这究竟值不值得呢?   ☆、忆昔年--擎苍   “你现在身体虚弱,根本无法给擎苍度修为,还是让我来吧。”   令羽震惊地看着白浅,白浅道:“我虽恨擎苍,可你是我的九师兄,我不能不顾你,就让我来给他度修为吧。”   白浅话落,便起身走到了东皇钟旁边,此时那结魄灯正燃着,白浅伸出一指,顿时源源不断的白光从指尖射出,将东皇钟笼罩着。   随着白浅指尖的白光越来越浓,整个房间都被笼罩了一层白光,令羽只觉得周身轻快,宛如沐浴在春风之中,这正是昆仑虚的术法。   此时竹楼上空的黑气被白光笼罩着,已渐渐下沉,最后回到了东皇钟内,白浅右手一指结魄灯,那东皇钟内的黑气便被引导着盘旋在结魄灯之上。   整个过程极为漫长,大约过了四个时辰,白浅收手,房内的白雾渐渐回归白浅体内,一切又恢复如初。   令羽看着白浅苍白的面容,顿时心内既自责,又感激,关切道:“十七,你还好吗?”   白浅摇摇头,示意无碍,又看着那团黑气仍盘旋在结魄灯上,忧心忡忡地道:“你光靠自己的修为是根本不够的,说不定到最后自己还会被他吞噬。”   令羽苦笑,道:“现在我别无他法,只能慢慢地给他度修为。”   白浅想了想,道:“夜华当年正是靠着昆仑虚的仙气养着,才逐渐形成人形,不如你也回昆仑虚。”   令羽摇头,道:“我已经犯了天规,不能连累了昆仑虚。”   “十七,今日谢谢你了,你快走吧。”   白浅沉吟一声,终是道一句告辞,化身而去。   月明风轻,桂林里漂浮着一缕桂花香气,整个竹楼也染上了一缕清香。   安静的室内,只有一盏结魄灯燃着,照亮了旁边的东皇钟。突然一缕黑气从东皇钟逸了出来,在半空中慢慢幻化成一个人形。   他身穿黑色的光面缎锦交襟广袖长袍,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修长的身形,俊美的面容,张扬的五官,正是那殒于若水河畔,曾经的翼界之主--擎苍。   他的眼睛慢慢睁开,剑眉星目,华光流转,曾经统领一方的霸气毫无遗漏地泻了出来。   他睁开眼后,目光便定在了榻上已经熟睡了的令羽的面容上,他轻步走了过去,在榻边坐了下来。   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七万年了吧,他自从被封印在东皇钟内,便再没见过他了。   记得那时候他把他囚禁在大紫明宫,他不待见他,每每他去看他,他都是装睡,那时候,他见他最多的,便是这睡颜了。   他的容貌还是初见时那般俊美无俦,一袭白衣,仙风道骨。他尤记得七万年前初见,那时他因为吓跑了精卫鸟,他的十七师弟便要跟他拼命,他也做好了要教训一下这个目无尊长的后辈的准备,司音却被一旁的他劝下了。   那时他温言软语,却是不乏正气,原本还嚣张的司音瞬间便乖顺了下来,就连他,原本也是不愿与小辈多做计较的,却祭出捆仙绳将他绑回了大紫明宫。   他被封印在东皇钟内的时候,也曾思考过当年他执着于他,究竟是因为他绝美的外貌,还是因为那令人折服的气质。可是他思考了几万年也终是没有结果。   情之一字果然让人费神。当年他被墨渊带走后,他也曾去昆仑虚寻他,却是遭受到他的冷眼相待,严词拒绝,即便这样,他仍然不死心。   终于因为他而和天族开战了。   令羽,你可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去看我,哪怕是一眼。可是我等了七万年,你始终不肯看我一眼,既然你对我无情,今番作为,又是因何呢?   过往一幕幕呈现在眼前,擎苍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他的面容,却是虚无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触碰不到他了。   ☆、瑶池白莲--封印   这日令羽昏昏沉沉地睡到了天亮,睁开眼时,只见天光大盛,结魄灯仍然燃着,东皇钟也静静地搁在案上。   他起身走到东皇钟旁边,伸出一指放在钟身上,一股白光探进了东皇钟内。   “幸亏有十七相助,你现在已经稳定很多了。”令羽抚摸着东皇钟身上深刻的纹路,面上显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突然,他感受到外面强大的仙气,顿时脸色一变,一挥手将东皇钟和结魄灯收进了袖中,起身跑了出去。   令羽站在栏杆旁边,只见白浅正背向着竹楼,面向着潭水,不知在做什么,他飞身下楼,落在了白浅身边。   “十七,你怎么来了?”   白浅转头看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顿时一道白光缠绕,渐渐幻化出一朵白莲。   “这是?”令羽惊讶地看着她。   “这是我从瑶池西王母那里讨来的一朵白莲,这朵白莲日夜受西王母的仙力催化,已经具有慧根,你将擎苍的魂魄放在这里面,用这朵白莲养着,很快擎苍就能聚齐魂魄了,你也不用每天为他度修为了。”   令羽看着白浅,顿时热泪盈眶,他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最后只哑然道:“多谢!”   白浅伸手将白莲移植到潭水中央,那白莲慢慢降落在水面上,白浅一扬水袖,顿时水面上华光大盛,以那朵白莲为中心,向四周散发着点点白光,光点落处,白莲遍开。不一会儿,水面上开满了白莲。   白浅看了令羽一眼,令羽伸手,化出东皇钟,用掌心托着,白浅伸指点在了东皇钟上,慢慢引导着擎苍的元神,不一会儿,一股黑气逸出,白浅快速掌住了那股黑气,将它慢慢注入了白莲的莲心里。   白浅道:“擎苍吸收了我们的仙力修为,过不了多久就能幻化人形,意识也会慢慢的恢复。”   令羽闻言,神色微微一变,他不禁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复又抬头望着水中央那株白莲,眼光渐渐炙热。   突然,白莲周围笼罩着一股黑气,白浅道:“这白莲是圣洁之物,身具西王母仙力,擎苍恐怕是有些抵触。”   “他会不会有危险?”   白浅看了他一眼着急的样子,又转头注视着那朵白莲,道:“现在是封印擎苍记忆的最好时机。”白浅说着,便飞身而起,落在了白莲的上空,左手化出一把匕首,将自己右手的食指指尖扎破,用仙力凝聚一滴血,然后滴落在了白莲的莲心,双手同时运掌,顿时,巨大的仙力将那极不安分的黑气包围。   那股黑气极不安定,一直在白浅的掌中横冲直撞,想要破出,却是慢慢被白浅压制,最终进了白莲的莲心。   令羽在岸上看的胆战心惊,双手无意识地攥紧,就连指甲陷进肉里,也不知痛意。   白浅回到岸上,脸色有些不好,显然是耗力太重,神色凝重道:“没想到擎苍恢复的这么快。”   “你没事吧?”令羽关切道。   “我没事,我已经封印了擎苍的记忆,待他重生之后,便不会再记得自己是谁了。”   令羽转头看着那朵白莲,眼中神色莫名。   白浅看着令羽那略带失落的神色,不禁在心底叹息一声。   “九师兄,我要走了。”   令羽闻言,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深重的感激,道:“十七,多谢你的帮助。”   “我们是同门师兄妹,你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我以后,都不可能回昆仑虚了,你要时常回去,多多照顾师父他老人家,就当,就当是替我尽孝道。”   白浅叹息一声,道:“九师兄,保重!”   话落,白浅已化身而去。   走得远了,白浅回头遥望着渐渐远去的那幢竹楼,只见桂林十里周围笼罩着一层白色仙障,隐隐绰绰却是坚固如盾,仙障之内,风清气明,一派安和。   此时微风轻拂,桂枝摇曳,一潭幽水,白莲遍开,她那九师兄令羽一袭广袖白衣,孑孑立于岸边,绝美的身姿丝毫不逊于那一池白莲。   竹楼远去,桂林远去,她的九师兄也再不会回来了。   ☆、擎苍重生   我叫重莲,今年已是两万零六百岁了,我不知我父母是谁,不知出生何处,自我有意识以来,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我有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师父。   我也曾问过师父我究竟是谁,我师父也老实回答了,但是答案却令我不甚满意。   师父他曾说过,有一天,他途径洛水,看到了洛水河畔奄奄一息的我,彼时我还在襁褓之中,只余一魂一魄,除了裹身的那块红绸外,什么都没有,师父见我可怜,遂将我带了回来,又从瑶池西王母处讨来白莲,将我供养。大概过了一万年,我的魂魄逐渐聚齐,师父又为我做了仙胎,又过了几百年,我才真正的重生了。   当我听到师父这般叙述时,我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没有多少难过,只是有些失落,我不知道为何我的父母不要我了,也不知为何我会重伤在洛水,反正我重获生命,那些人与事于我而言也只是前生了。我反而有一丝庆幸,庆幸遇到了师父。不知是不是我心中对他感念太深,每每与他靠近时,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我与他不是偶然相遇,或许这相遇就是我们冥冥中注定的缘。   师父说,我是在白莲中重生的,这株白莲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要我永远都要记着这株白莲的再造之恩,于是为我取名--重莲。   如今我的来历已经清楚了,可师父的来历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我也曾问过他,可他总是不肯告诉我,这也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我就去问我的好朋友柝。   提到当年的事情,柝似乎非常的愤怒,却又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原来这桂林是柝一家子的后花园,柝的父亲原本是要将它送给柝作为柝结婚后的住处,结果师父就空降到了这招摇山,还一眼就看中了桂林。柝的父亲一看师父长相绝美,仙风道骨,不似凡人,于是便将这桂林拱手相让了。   彼时我打量着柝那恨不得将我师父剥皮抽筋的愤怒模样,心中暗想着,柝如今都十万岁了,却还没有成婚,可是因为这桂林被我师父强占了的缘故。   我与师父两人相依为命,住在招摇山上,这招摇山可是个好地方,濒临西海,山上长满了桂树,每当桂花盛开之际,漫山遍野的清香,很是醉人,这山上还有一种非常高大的动物,师父叫它狌狌,我的邻居柝一家子便是这狌狌修炼了几万年幻化而来的。   这招摇山绵延百余里,其间几万生灵,唯我师父独大,因此我也算是这招摇山的一个霸主了。   我师父不仅长得好看,仙术也高,尤擅腾云之术,我最爱的学的最用心的便是这门术法了,每每练习这门术法便是我一天中最为高兴的事了,因为我总是故意站不稳,然后师父便会不厌其烦地抱着我一遍一遍地教我腾云之术。每每我与他二人共翱天际之时,我真的很想将这样的时光变成永恒。   我师父人长的美,对我也是极好的,曾经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他暗恋的女子的儿子,后来那女子死了,独留下我一个人,然后他爱屋及乌便将我收养。   当然这番心里话我是不敢跟师父说的,于是我只好找柝倾诉,彼时柝扶着下巴听我讲完这番话后,想了一会儿,竟连连点头称是,然后神秘兮兮地跟我说,原来师父初来招摇山时,竟真的有一个长相极美的女子三番四次地来找师父,后来更是为了师父种下了一池的白莲。   于是我又有了想法,这女子必然是极爱我师父的,不然不会三番四次来找我师父,可是师父却不肯和她走,还独自隐居于此,应当是对这女子无感,可是这莲池是那女子种下的,师父平日爱护有加,又足可看出师父对那女子还是有感情的,于是我这样那样一分析,便得出了结论。   我师父应该是和这女子心意相通,相互喜欢,后来又出现了一个男人横刀夺爱,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他在二人中间使计离间,让师父和那女子相离弃,然后又使计赢得了那女子的芳心,那女子与其成婚后,还是念念不忘我师父,于是又来找师父,可是师父知道她另嫁他人,坚持不肯原谅她,正巧这时那女子怀孕,当然这胎儿便是我了,于是那女子羞愧离去,并且送了师父一池的白莲作为分别的赠礼。后来又不知发生了何事,那女子将我托付给了师父,于是师父顾念旧情将我养大。   我自己也不知这样想法究竟对不对,于是又跟柝说了,那柝一听顿时连连称是。   我心中便顿感惆怅,原来师父还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造成这样悲剧的人却是我的亲爹,顿时我心里充满了对那从未见过面的亲爹的讨厌,更是对师父感到深深的愧疚以及怜惜。师父这样美的一个人却是得不到所爱,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甚至有时还会冲动地想跟他挑明,然后……然后怎样?是要以身相许还当年亲爹的夺爱之仇,还是以身相许还他的抚养再造之恩?   我每每这样想的时候,便会临水照照自己的容貌,我长得也不差,明秀的眉眼应该是像亲娘,英挺的鼻子这是美男子的标志,拿我代替亲娘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吧?   我打不定主意,于是又跑去跟柝商量,谁知柝一听我的话,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接下来他的话给了我深深的打击,我一直在想师父没有得到他的所爱,那么就还给他一个样貌相似的人,可是我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亲娘是女的,而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我从未出过招摇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里,男人和男人能不能在一起,可是柝的话确实给了我深深的打击。师父喜欢的是我亲娘,自然他就喜欢女人,而我是个男的,就算跟我亲娘有一模一样的容貌,师父他也不会接受我的。   这让我失落了好久,以至于最后都有一股子冲动,想要跑到师父面前问他喜欢不喜欢男人。可我终究是没有问的,我再傻再蠢,也知道感情的事一旦挑明了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了,这不同于平日问师父我能不能出去玩,能不能不吃饭,能不能不练法术。   ☆、乖巧徒弟--重莲   “师父,我回来了。”令羽正在打坐,突然听到楼下那少年清亮的声音,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轻笑,双眼徐徐睁开,绝美的面容宛若芙蕖含笑。   他站起身抖抖衣摆,便下了楼,果然见那少年正牛饮着,见他满头大汗,令羽知他定是跟那狌狌精一起玩耍去了。   “师父。”那少年正喝着水,突然见令羽出现,连忙放下茶盏。   令羽走到案边,少年献宝似得将搁在案上的篮子往令羽那边推了推,兴奋道:“师父,我今日摘了好多的蘑菇,今天晚上我们吃蘑菇汤吧。”   相比较少年兴奋的模样,令羽却是神色淡然,他瞥了一眼篮子里成堆的蘑菇,又看向了少年,问道:“今日交给你的作业可做完了?”   少年闻言,原本张扬的笑容立刻垮了下去。今日他原本是在努力修习师父交给他的术法的,可是后来柝跑来找他,还说有个地方有很多的蘑菇,他知道令羽一向爱吃蘑菇,于是便跟着一道去了,倒是把那作业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令羽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因着蘑菇而忘了作业,心中虽然感动,可也冷着脸道:“看来你是忘了。”   少年连忙行礼请罪,道:“师父恕罪,徒儿,徒儿一时贪玩,忘了时间,徒儿这就去练。”说着便要起身。   令羽却道:“罢了,今日已过了练功的时辰,你便将这卷经书抄两万遍,算是抵过吧。”话落,令羽伸手,手掌向上,顿时一道白色的光环绕着,现出了一卷竹简。   少年微微抬头偷看一眼,却是他极为熟悉的贪婪经,这经书是每一次他被罚时令羽让他抄写的,上面都是些中庸之道,教人如何做到不贪不厌,这经书被他抄写得不下十万遍,如今他已经是倒背如流,可师父还是让他抄这经书,若不是知道师父的书房中藏有万卷古籍,他恐怕还以为师父穷得只剩下这一本经卷了。   “是,徒儿知道了。”少年伸出双手接过那卷经书,又看着师父绝美的侧颜,道:“师父,这经书我晚些再抄,现在是吃饭的时辰了,让徒儿先去做饭吧!”   “嗯!”   得到令羽的准允,少年方才提着篮子出去了。   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令羽面上冷肃的神情才稍稍缓解。他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坐在水井边淘洗蘑菇的少年的身影,绝美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笑意。   吃饭时,少年虽说也是乖巧勤奋,添碗添筷,还主动给令羽盛汤,令羽却是知道他心中存着委屈,于是吃过饭,少年正要主动收拾碗筷,令羽却出声拦住他,并示意让他坐下。   少年看着师父平静的面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心想着师父不会是觉得方才罚他抄写经书太轻了,还要罚他重些吧。   不怪少年这样想,实在是令羽太过严厉,每每他犯了错,令羽绝不会轻饶,要么是让他抄经,要么是随便找个山洞设下结界,将他关在里面,让他一个人在里面思过,往往三四天后,师父才会出现,然后问他一句“可知错!”   他究竟犯了什么过错被罚面壁思过,他已经忘了,他只记得每次师父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可知错时,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认错,不是因为他真的知错了,他只是不想跟师父分开哪怕一刻,他想跟师父回家。   师父不会是想要罚他面壁思过吧?少年正不安时,令羽开口了。   “你在我身边也有两万年了吧?”   “师父,徒儿今年已经两万零六百岁了。”   令羽有些怔然。已经两万年了,没想到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令羽低头看向了少年,眼中的神色变得沉重。他已经长大了,虽然还没有成熟,可观现在的容貌也有几分当初的□□。   “这么多年,师父对你严格,你心中可有怨恨?”   “不,师父,纵然你整日打我骂我,重莲也绝不会有任何怨恨。是您救了我,让我重生,抚养我长大,您的恩情,重莲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设下结界,把你囚禁在招摇山,不让你离开半步,你也不怨我?”   “重莲在这世上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师父在哪,重莲就在哪,重莲永远都不离开师父。”   望着少年认真而坚定的眼神,令羽突然想起来当年自己被师父墨渊带回昆仑山后那人来找自己时的情景。   那时正值初秋,他记得当时山中枫叶如火,层林尽染,当时他已经恢复了身体,正跟着师兄弟们做早课,突然守山弟子来报擎苍来了,要见自己。   师兄弟们都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听说擎苍来了纷纷拔剑要去教训教训他。他当时只觉得心神大震,万万想不到擎苍竟然追到了昆仑虚。   此时师父因替十七受劫,正在闭关,主事的是大师兄。大师兄一向稳重,如今四海升平,他也不想因昆仑虚私仇而激怒翼界,引起战争,因此让那守山弟子客气地回绝擎苍。   大师兄替他做了决定,他心中便松快了下来,可是不知为何,接下来的早课,他竟是半分心思都没有。不是想着大紫明宫时的情景,就是想象着那人等在山外的情景。   好不容易挨到了早课结束,令羽正要离开,那守山童子又来了。擎苍是打定主意见不到令羽不会走,众师兄弟怒发冲冠,又将剑拔了出来。令羽见大师兄苦苦阻拦却是拦不住,只好说要与擎苍当面了断。   当时他怕擎苍又会故技重施,将他掳回大紫明宫,所以他并未出山门,两人便隔着师父设下的仙障谈判。   擎苍自见了他便一味地诉说着相思之情,希望他跟他回翼界,他却是不肯迈出山门一步。   他们说了很多的话,十万年已过,令羽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令羽,你跟我回翼界吧,到了翼界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会有无尽的荣宠,最高的权势地位,总好过在这昆仑虚清修苦练。”   “令羽心性简单,不善虚华,翼君许的一切,令羽怕是消受不起。”令羽为人温和有礼,说起客套话也是极尽谦和。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可以遣散我所有的姬妾,以后只宠爱你一人。”   当时的擎苍已经急红了眼,恨不得立即冲进来将他带走,可那时的他却是一心念着昆仑虚众师兄弟们,念着师父的颜面,根本不愿多想,只是说道:“翼君,令羽只是一个小小的仙,不过是有几分姿色,得以入了君上的眼。可这四海八荒,比令羽貌美者比比皆是,君上何必执着我一人?”   “只要君上随便一招手,多的是美人投怀送抱,而令羽一向恪守师尊教导,潜心修道,志在苍生,实不愿理会红尘俗缘,恐怕不能够让君上尽兴。”   他当时一心想要擎苍赶快走,因此说的话也不分轻重,最后果然是惹恼了他。   他一直都记得那时,他失望之后,狠绝的目光。   “潜心修道?好一个潜心修道!令羽,你记着,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回到我身边,永远都离不开我!”   ☆、昆仑虚---墨渊陨   日光渐盛,林叶浓密,少年正躲在树荫下乘凉,突然耳边响起脚步声,少年一跃而起,摆出了舞剑的姿势。   “别装了,是我。”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人声,少年回头见是自己的好友,当即收了剑。   “你怎么来了,刚才吓死我了。”说着便又坐在树下,翘起了二郎腿。   “瞧你那怂样,你不是喜欢你师父,还想要以身相许吗?你这么怕你师父,你敢让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提起这个,少年俊朗的五官顿时皱成了一团。   柝看他泄气的样子,拿脚踢了踢他,问道:“你怎么了?”见他不答,兀自凑到面前,竟见他双眼微肿,眼圈也有些黑,不禁问道:“你昨晚没睡吗?”   “还不是你害的,我练功好好的,你非要来跟我说摘蘑菇。昨天师父罚我抄经,我都一夜没睡。”   “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见好友非但没安慰他,反而嘲笑他笑得前俯后仰,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笑你自作多情呀,你好心给你那师父摘蘑菇,结果你师父非但不领情,还罚你抄了一晚上的经书,你说你那师父是不是很无情?”   少年闻言,一张脸都黯淡了下去。   “哎!你没事吧?你还要哭呀!”柝见少年低垂着头,顿时有些无措。   “我不用你在这里提醒我师父对我无情。”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起身跑走了。   “哎哎……”见少年受伤的模样,柝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令羽正站在潭边,望着一池的白莲兀自出神,突然空中响起一阵鸟鸣声,惊醒了他的神思。   令羽抬头之际,那只鸟儿俯冲而下,令羽伸出一只手,那鸟儿便轻盈盈地落在了令羽的手上,朝他的手心吐出一个细管,然后飞走了。   令羽拿起那根细管,将塞子拔掉,抽出里面的布帛,只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十七的笔迹,令羽微皱眉头,自从三万年前一别,他与十七毫无往来,如今又是出了什么事情竟让她传信来了。   九师兄,师父已身归混沌,九月初九便要下葬无妄海。   这当真是一个晴天霹雳,令羽脑海霎时一片空白,随即,便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沉痛席卷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紧紧地攒压着他的心脏。   “师父!”令羽只觉心痛难当,双腿一软,竟跪倒在地,一手紧紧地攥着衣襟,来压制着内心的沉痛。。   少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收了剑便回竹楼,他站在潭边,仰望着二楼那扇半开半闭的房门,他知道师父此时正在那间房里看书。脑海中突然回响起柝的话来:你这么怕你师父,你敢让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少年很想就这样冲上去,不管不顾地说出自己的心思。他这样想着,心中突然激荡起来,脸也变得通红。   可也就过了一瞬,他就蔫了下来。   如果不说,他还能跟师父一直待在一起,如果说了,他很有可能会被师父赶走。   少年哀叹一声,随即垂着头,进了厨房。   吃过晚饭,少年正要收拾碗筷,令羽却叫住了他。   “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明天一早便要离开招摇山······”   “师父要离开招摇山!”少年打断了令羽的话,急切的语气中满是错愕,更多的却是惶恐。   令羽从未离开过招摇山,离开过自己。   令羽神色淡然地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师父不怒不悦的神情,少年心里有些忐忑,试问道:“师父,徒儿想跟你一起······”   “不行!”少年还未说完话,令羽便出声打断。   “你忘了我立下的规矩了吗?”   “师父!”少年还想要说,令羽却是冷了神情,道:“你若敢出招摇山半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令羽说完便起身上了楼。   “师父,徒儿只是不想离开你,并不是贪玩想要出去。”少年看着师父清冷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了出来。   令羽的身影顿了顿,就在少年眼中重燃希望时,令羽什么话都没说,上了楼梯。   令羽本已出了桂林,可是他停了下来。   想起昨日少年那忧惧的眼神,他的心像是被一根绳子牵扯着,有些的痒又有些疼。他终是转身回到了竹楼。   悄悄捏起一个诀,他穿门而过,来到了少年的榻前,此时少年正睡得熟,大概是天气有些热,被褥已经被少年踢开,一大半压在了身子底下,身上的深衣也被掀起到胸口处,大片的腹暴露在晨曦中。少年的腰很纤细,皮肤白皙细腻,令羽微微失笑,伸手将他的上衣整理好,动作轻柔,深怕扰了少年的美梦。   令羽整理好少年的衣服,目光上游到了少年的脸庞,少年五官稚嫩,与当年的翼君擎苍那俊美而张狂的眉眼毫无相同之处,尽管十万年过去了,那张面容在令羽的脑海中从未模糊过。   令羽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目光变得温柔,仿佛要沁出水一般。   他终于长大了……   ☆、残忍的温柔   少年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了,阳光从竹窗的细缝透了进来,正好照在少年俊俏的脸上。   他抬手挡了挡,又揉了揉眼睛,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来不及穿鞋就跳下床朝门口跑,可刚触及门栓,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瞬间就将他弹开了。少年被摔得仰躺在地上,抬头看时,只见门上的那面墙隐隐显出了一道白色的仙障,仙障之上显出一个人形,正是令羽。   “我已在房间布下结界,你不要乱走乱闯,我只需三日便回,已交代狌狌精为你送饭。”人形渐渐消隐,仙障也渐渐消隐。   少年一下子倒躺在了地上,目光中充满了哀伤。   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师父。你既不让我出招摇山,那我便不出招摇山,可为何你要将我锁在房间里?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少年越想越觉得委屈,三万年的陪伴,可他似乎一直都没有靠近过师父,他们名为师徒,可他一直是将他当做唯一的亲人的,而师父呢?他是将他当成了什么?   他费尽心力将他重生,或许根本与他这个人无关,或许只是因为一个人活得太孤独了,而他又刚好遇到了他,他想要一个玩具陪伴。   犹记得小时候,他开始学写字,他抱着他坐在桂树下,整日整日耐心地手把手地教他一笔一划,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听,教他认字。那时的师父很温柔,一颦一笑就犹如这桂花散发的香气,醉人心智。   后来他学着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因为笔画太多了,写着写着就拿不住笔,到最后字就变得歪歪曲曲,他向他撒娇想要休息一会儿,他却冷颜将他推开,并且喝令让他一直写下去,直到手稳为止。   有一次他和柝一起玩,结果不小心跑出了招摇山,他发现后便二话不说随意找了个山洞将他丢了进去,当时他不过四百岁,很是害怕,便一直求饶,可他却硬是在洞口设下结界,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一直在那个山洞里哭了三天三夜,可他始终没有等到他心软。直到他饥寒交加,昏迷不醒,他才将他放了出来,然后给他度了三百年的修为。   他时而温柔,时而冷酷,温柔时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你舍弃三百年修为,可冷酷时,却也是那么的不近人情,让这温柔也变成了残忍。   他就是这样在他身边生活了三万年,三万年对于凡人来说是那么的长久,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可于他来说,只暖一人心,却是远远不够的。   ☆、再见令羽   令羽赶到昆仑虚时,只闻哀乐齐奏,飞鸟哀鸣,连守山门的弟子都不见了踪影。他熟练地走过了布在山门外的剑阵,正要抬步往山门走时,猛然想起如今自己已经不能够随意出现在众师兄弟面前了,他念了一个诀,一身的白衣变成了玄色的袍子,又给自己带上围帽才进了山门。   纵然离开昆仑虚有三万年了,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仍然是无比的熟悉。令羽走到大殿外,果然见所有的弟子都跪在灵前,为首的正是大师兄和十七。   昔日盛辉的昆仑虚大殿如今挂满了幡绸,这满目的白让令羽禁不住哽咽了起来。   这时,殿内起了骚动,似乎是参拜之礼完了,众多的弟子都走了出来,令羽连忙躲到了一边,深深地屏息着。   “如今我们师兄弟又齐聚昆仑虚,可惜少了九师弟。”   白浅闻言,低垂的目光有些发虚。   叠风道:“不管过去多久,我们都不能放弃寻找九师弟,如今各位师弟都分散各处,各司其职,可也不要忘了寻找九师弟的下落。”   提到令羽,众人明显有些颓丧,一个人再怎么躲藏也不能三万年不见踪迹,纵然所有人都有这个认知,可一听大师兄的话,众人的目光又变得坚定。   “大师兄说的对,我们一日不见九师兄,就不能放弃寻找。”子澜郑重地道。   白浅忽然抬头,道:“师父的遗物尚未收拾,我不方便进去,就有劳诸位师兄了。”   白浅一提醒,众人才想起来这事。   大师兄站了起来,道:“那好吧,你就在此守着,我们师兄弟去帮师父收拾收拾。”   待众人一走,白浅也起身,望向门口,道:“他们都走了,你进来吧。”   令羽听见传唤,这才现了身影。然后快步走到灵前,直直地跪了下去,“师父,不肖徒儿令羽来了。”然后便是重重的三个叩首。   白浅看着泣不成声的令羽,心中也是悲痛难当,道:“明日就是师父下葬无妄海的日子,你便化成小仙使,跟在我身后,就当是为师父送行了。”   “明日……”令羽神色有些犹豫,道:“恐怕不行了,我今日就得回招摇山。”   令羽说着,便站了起来,念念不舍地看了墨渊一眼,便转身而去。   “九师兄。”白浅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九师兄,已经三万年了,你还要躲着我们吗?”   “你难道没有听到刚刚大师兄说的话吗?不管过去多久,师兄们都会一直找下去。”   “如今擎苍已经重生了,你也该回来了。”   见令羽正要说话,白浅如何不知他要说什么,于是抢声道:“结魄灯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我断不会告诉他人的。”   令羽却是苦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做下的事,从来没有想过能永远瞒着。”   白浅正要说话,令羽却是抛下一句决绝的话,踏云而去。   “十七,你的九师兄三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令羽回到招摇山,正值夜半,推开竹门,月光便撒了进来,照亮了一室清冷。   他念了个诀,便瞬间出现在了少年的门外。广袖一挥,白色的仙障便消失无踪,门也被这强大的气流推开了。   这么大的动静之后,竹楼又恢复了寂静,令羽不禁纳闷,若是往日连着几天不见,他这一回来,少年必定会欣喜若狂,可今夜却是没有丝毫动静。令羽抬步走了进去。   烛火已熄,唯有撒进来的月光依稀照见一些影子,令羽轻轻一挥手,烛台瞬间被点燃。   令羽首先望向了床榻之上。只见榻上的被衾微微隆起,丝毫没有动静,正这时,突然一个人跑了进来。   令羽回头一看,来人是柝。   柝见了令羽,先是行礼问安,又担忧地看向了榻上躺着的人。   “前辈你终于回来了,自您离开那天,重莲一直不吃不喝,我劝了好久也没劝动。”   令羽闻言,一双眉渐渐皱起。   “晚辈先回去了。”看着令羽俞见冷清的神态,柝连忙行礼告辞。   下楼声渐渐远去,这时一股夜风吹了进来,令羽微感凉意,便挥手关上了门。   令羽来到床边,看着已经饿晕过去的少年,原本清冷的表情渐渐软和了下来。   一指点在了少年的额间,一缕白光顺着手指进入了少年的额间,不一会儿,少年悠悠转醒。   ☆、少年心意   少年迷迷蒙蒙地睁开眼,还未醒过神来,入眼便是那张绝美的脸,少年一喜,正要叫出声来,猛然想起之前种种,眼中的光芒又瞬间黯淡了下去,翻了个身面朝里,将头埋在了被子里。   “我不让你出招摇山,甚至把你锁在房间里,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恨我?”令羽的声音依旧清冷,带着些疲惫。   少年不应,令羽望着少年眼中的光渐渐寂灭,等了半晌,终是站了起来,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山外,便自去吧,我不拦你了。”   正要转身离去,袖摆却突然被少年拉住。令羽垂眸看着他。   “师父!”许是饿的太久,少年的嗓音干哑无力,听起来倒有几分带着可怜兮兮的委屈和撒娇。   “你既想着山外世界,我便放你走,你还叫我师父做什么?”终于察觉到令羽不同以往的生气,少年有些无措,今夜的师父似乎有些暴躁,往日就算是自己再怎么胡闹,他也从未说过要赶自己走,现在却是一副铁了心的要赶自己。   见师父生气了,少年忙放开了手中的衣袖,起身跪在了床上。   “师父,徒儿并不是喜欢山外,徒儿只是,只是……”少年急得语无伦次,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   “师父……”少年哀哀地叫着,扬起头,眼中已见泪光,“师父,徒儿只是不想离开你。”   令羽神色微动,原本保持的清冷瞬间冰裂。   令羽在榻边坐了下来。   “我不是说过三天后便回吗?”   “可师父从未离开过招摇山,我虽不知师父以前的身份,可也能猜想到师父在山中呆了三万年,早已厌倦了这般枯燥的日子。”   看着少年患得患失的模样,令羽心中钝痛不已。   当年在大紫明宫时,那人逼迫他成婚,他绝食相抗,那人强逼不成,便又软语相劝,他仍记得当时那人说的一番话。   “令羽,我见过你的美貌,这世间的其他人便再也入不得我的眼。我时常想,我擎苍贵为翼界之主,也见识过不少的美人,可却没有一个能让我生出相守一生的心思,唯有你,令羽,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这一世,我是不能放你离开的。”   他为擎苍时,霸道地将他囚在身边,他为重莲时,却也时时刻刻担心着自己弃他而去,难道他们之间的孽缘还没有结束吗?   令羽沉吟片刻,方才开口道:“我名为令羽,以前只是在某个小山上修炼,后来便离开了,我游世之时在洛水捡到了你,便定居在这里。这一世我都不会离开招摇山。”   少年顿时又惊又喜,追问道:“师父当真不会离开?”   令羽转眼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心中一片乱麻,这是重莲,不是擎苍,可是他此刻竟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我不会离开的!”最后令羽又坚定地说道。   罢了,当年我将你重生,便是存了心思此生都守在这里,守着你,不让你再回到翼界,如今这般承诺也算是应了当年。   少年得此承诺,才算是眉开眼笑,一下子扑到令羽的怀里,道:“师父,你不要我出招摇山一步,我便不出去,只要能在师父身边,徒儿永远不出招摇山。”   令羽被少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有些无措,但是听着少年乖顺的话,心里也涌进了一丝无法言喻的喜悦,他试探着伸手搂住了少年的背,动作有些生疏。   少年饿了三天三夜,纵然有令羽度修为,却还是需要慢慢调养的。因此这几日便赖在床上,做饭的事情就落在了令羽身上。   令羽以前在昆仑虚时就经常做饭,尤擅长熬粥,记得以前十七贪玩被师父墨渊罚抄经书,往往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令羽便总是记着给他煮一碗粥。十七甚至还笑说只要能得九师兄熬粥给他喝,他情愿天天被师父罚抄经书。   一股股白烟从盅里冒出,令羽揭开盖子,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将准备好的肉悉数倒了进去,又盖上盖子。   等待的时间很是无聊,令羽看着盅,又陷入了回忆之中。   “令羽,你看我翼界也是物博,动物肥美,丝毫不输你天族,你留在我翼界又有何不可呢?难道我还能亏待你?”那日擎苍命人进献了无数的猎物,有意要在令羽面前显摆显摆,好劝他留在自己身边。   “你我同为男子,此事天理不容。”那时他们尚未撕破脸,令羽耐着心跟他周旋。   “那是你见识短浅,想当年我还未继位为翼君,常常去凡间游玩,便结识了许多的······”擎苍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顿住了。   那时自己听了他这番言语,只觉得不屑一顾。   擎苍却是不依不饶又继续黏了上来,“那些不过是以往的荒唐事,我有了你之后,决不去理会他们了。”   令羽神色冷漠,见他一直往这边靠,便往旁边挪了挪,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擎苍对于他这般疏离的态度也不恼怒,继续往他身边靠,一边笑嘻嘻地道:“令羽,你还是不要惹怒我,如今你和你十七师弟都在我大紫明宫,我是不舍得动你,可你那小师弟······”擎苍说到这里便停下了,后面的话自然是不言而喻。   令羽气得脸色铁青,他从来没遇见过这么霸道的人,可如今的形势也容不得他任意妄为,因此只得压下心头的不快。   擎苍见令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只觉得可爱的紧,随即递上一杯酒,令羽看了看他满脸虚伪的笑,忍下将酒水泼他一脸的冲动,咬牙喝了下去。   ☆、桂林剑舞   少年正坐在榻上看书,忽然听见门外脚步声,连忙钻进了被子里,方才闲适的表情立刻换成了一脸虚弱。   令羽端着粥进了少年的房间,看到的便是他半睡不醒的模样。   “起来吃粥吧。”令羽说着,在榻边坐了下来。   少年揉揉眼睛,一副迷蒙的模样,看着令羽低声道:“徒儿不想吃,没力气。”   令羽岂不知这小徒弟是在借着机会耍赖,当即道:“你若不吃,我便将这碗粥倒了。”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小徒弟一把抓住了衣袖。   “师父,徒儿想吃,可没力气。”少年嘟着嘴,可怜地望着令羽。   令羽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一挥衣袖,又坐了下来。   虽然擎苍从来不会在他面前假扮可怜,但却是和他一样擅长耍无赖。   令羽脱下鞋子,上了床榻,一把将少年抱在了怀里,一手端着粥碗,一手执着羹勺。   其实以前令羽也不是没有这样过,但那都是很久以前了,那时的重莲还只是个孩子,后来长大了,令羽便再没抱过他。   如今重新回到令羽的怀中,少年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师父的容颜,眼神近乎贪婪。   他多想永远这样待在师父的怀里,永远这样看着师父,永远被他爱护着,珍视着。   所幸的是,师父也愿意与他待在一处,愿意永远留在招摇山,愿意永远和他在一起。   养了几日,少年渐渐恢复,便又被令羽督促着练习法术。   这日天光明媚,令羽坐在桂花树下煮茶,少年便在旁边练习以前令羽教授他的一套剑法。此时他手中拿的便是令羽的佩剑响云剑。   少年一边练剑,一边频频偷看令羽,只见他的师父一身白衣,盘膝坐在蒲席上,三千青丝随意一挽,铺散在身后,阳光明媚,照在他那绝美的面容上,仿佛是给白瓷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釉。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少年这般想着,竟然走了神,一个转身之际,手一挥,剑竟然脱了手,少年大惊失色,眼见着那剑直直往前飞去,而前面就是一株桂树。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只觉得一股轻快而温和的气息擦身而过,那剑便被定在了原地。   令羽手一挥,剑就被一股气流带到了少年的手中,少年忙伸手去接。   “师父!”少年低低地叫着,一手握着剑,一手垂在身侧,那怯怯的模样就像是谁要欺负他一般,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事。   令羽看着他那可怜的模样,心中想着:当年擎苍可从未有半分露怯,即便是被墨渊重伤,到最后也不愿束手就擒。而今这少年却是动不动朝他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模样,跟擎苍半分都不像,却是都让他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让你练剑,却连剑都拿不稳,可是还想着抄经书?”令羽虽然为人温和有礼,可是于学业上却是严肃认真的,想当年十七因为背不下来口诀,被墨渊罚抄十万遍,让令羽督促,十七惯会撒娇卖萌,往往犯了错都能哄得师兄们为她隐瞒改过,可是在九师兄面前却是不敢轻慢,果真是一字不落地抄写了下来。   看令羽瞬间严肃起来的神情,少年忙道:“师父,刚刚那个招式徒儿没有记住,师父能再演练一遍吗?”   令羽闻言,遂站了起来。少年面上露出一副好学的乖顺表情,心里却是窃窃地欢喜着。   昆仑虚弟子向来是全面发展,才艺精通,令羽当年师从昆仑虚时,学的最好的武艺便是这剑术了。   令羽身姿清奇,动作轻而快,缓而重,长长的墨发随着动作摆动,广袖挥舞,身影翩跹,少年站在一边早已是看呆了。   剑气所至,树枝摇颤,朵朵淡黄色的桂花纷落而下,那舞剑的人便如风中起舞的桂花仙子,妙嫚多姿。   一剑舞毕,令羽转身看向了早已呆滞的少年,目光顿住了。那痴痴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擎苍。   当年他被带到大紫明宫,擎苍专门设宴款待他与十七。还言说天族和翼族本为一家,并不想为难他二人。   当时他与十七具在他手中,他就算是不信也得信了,然后就被强迫着住进了东厢阁。   那擎苍对他甚为热心,怕他一个人闷了,就到处收集书籍和一些玩具,令羽天性不好玩,那些书籍也早就看过,因此仍是闷闷不乐,擎苍见此,便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凤曦剑送给了他。   凤曦剑也是上古法器,乃是已殒的凤曦上神的佩剑,消失多年,令羽也只是听过但没见过,一听这就是凤曦剑,顿时移不开眼了。   他擅长剑术,对剑也有莫名的痴迷,当时他再不想与擎苍好颜色,却还是接过了凤曦剑。   当时他用凤曦剑试了几招剑术,等他停下来时,看见的擎苍便是与如今重莲如出一辙的痴呆的表情。   还未等他收剑,擎苍就急步走了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里,像是得了什么难得的珍宝一般,喜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天下间怕是再没有像令羽你一般妙致的人儿了。”   当时的他吓坏了,不同于初次见面时他用捆仙绳将他禁锢在怀里说着要娶他时的戏谑的表情,此时他深重的眼神,认真的表情像是一座大山紧紧地压着他的心脏,让他恐惧得想要逃离。当时他想也未想,一挥手中的剑,挑向了他的心脏。   他当然没有伤到擎苍,反而还被他施了定身术,一路抱到了寝殿,从那天以后,他便被打上了擎苍的烙印。   ☆、遇险   重莲修养好了之后,便又不安分起来。他想着前几天为了照顾自己而受累的师父,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时他是为了多多与师父亲近才假装体弱的。于是便想着抓条鱼给师父补补。   这日重莲终于得了空闲,便独自到河里抓鱼。这招摇山临于西海之上,山上也有一条河汇入西海,名为丽鹿河,河中盛产黄金,很是好看,重莲小的时候经常和柝下河捞黄金,对这条河甚是熟悉。   少年站在河边,向四周看看确定没人了,这才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个精光,一跃进了水里。此时正是正午,阳光将河水晒得暖和,少年觉得很是舒服,一闭气,猛地扎进了水深之处。水下暗淡,一仰头,便能透过水幕看到那粼粼的日光,少年低头看向了水底深处,只见那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少年挥着手往那处游去。   这里光线昏暗,到处都长满了那种狭长的水草,黄金便散落其间,点点缀缀,很是光华耀眼。少年拨开水草,继续往里游去。捡了几个鸟蛋大小的金子,少年似有些不满意,忽然又想起今次下河是为了给师父抓鱼吃,恼恨地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子,又往回游去,却是感觉脚上被绑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少年挣了挣,没有睁开,不禁往后看去,却是被水草绊住了。   这招摇山本就是一座灵山,仙气缭绕却又人迹罕至,倒是便宜了这山上的物种,没有人烟的打扰,又日夜受天地精华催化,很容易就有了意识,成仙成魔就全看自己的造化了,柝一家子便是最好的例子了。重莲从小就在这山上混,对什么都是见怪不怪了,如今在水底见了这有生命意识的水草也不怎么当回事,当即就反身游了回去。   少年正解着脚踝上的水草,突然周围的水草犹如无数有生命的手纷纷向少年伸来,重莲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脚上还没解开的水草,就拼命往外游去,这一用力,便挣动了脚踝上的那根水草,那水草竟然越来越紧,重莲眼见着水草越来越近,他捏了一个决,顿时周身形成一道风墙将他自己包裹在里面,水草一触及那道风墙,便如撞在了刀刃上,瞬间被撕裂断了。重莲一见起了效用,忙双眼紧闭,更加扩大了风墙的范围,他趁机冲出了包围圈。   然而他还是小看了那些水草,似有所感应一般知道猎物要逃,那些水草进行了疯狂的反击,重莲毕竟年少,修为不足,不一会儿,那道风墙就破开了一道口子,那些水草拼命地往里钻,最先绞住了重莲的双手。   双手被缚,法术便使不出来了,眼见着那些水草快速向自己伸来,然后从腰部开始快速地向头和脚延伸,重莲拼命地挣扎着,却是越挣扎越紧,他感觉自己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毫无生气的眼中充满了绝望。   “师父,救我。”重莲无力地喃喃道,这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幽暗无光的水底,重莲的身体被水草一层层绑缚,犹如一只巨大的绿色蚕蛹。   慢慢的,他的意识渐渐涣散,他感觉绑缚着他身体的水草像是一只只会吸血的虫子,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地被吸走。   “师父,救我!”重莲无力地张张嘴,声音在他的喉咙里打了个转儿便消失在水底深处了。   与此同时,正在看书的令羽突然感到胸前一阵发烫,他伸手将胸前戴着的一块玉横拿了出来,只见那拇指大小的玉横正散发着红色的光芒,且越来越亮,越来越热。令羽心头一震,当即丢了书,眨眼便消失在门外。   ☆、丽鹿河--激战   跟着玉横的指引,令羽飞快地来到了河边,却是只见到水边放着一堆的衣服,那正是重莲的。   重莲的意识渐渐弥散,眼睛也渐渐地支撑不住了。正在这时,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重莲的眼中现出一抹光彩。   “师父!”   少年吃力地抬起眼皮,果然见前方幽暗之处,一抹白光迅速地朝这边移动,随着那白光的逼近,水草似有感应,疯狂地挣动着,却是连带着把少年越往里扯去。   突然,水中现出无数的光刃朝少年激射而去,犹如一缕缕韧缎缠绕着少年,眨眼之间,绑缚着少年的水草就被割裂成碎段。   少年只觉周身一轻,下一刻,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向下沉去。   “师父。”少年努力地伸手朝那抹白色,却是越来越远。   那白光朝少年飞快地移动,终于在靠近时,现了真身,令羽伸手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似乎刚才令羽的一击将那水草惹怒,正当令羽怀抱着少年往水面游去时,水底深处突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且越来越大,往令羽方向延伸。   令羽转头一看,目光变得凌厉冰冷,扬手一挥,一道白色的仙障挡在了面前,也阻止了漩涡的扩大。   令羽抱着少年,再不迟疑半刻,连忙往水面游去,突然,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向他靠近。他看了正陷入昏迷之中的少年一眼,松开了抱着他的手,反手一推,顿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少年托住,并往水面传送。   就在令羽眼看着少年的身体出了水面之际,身后那股强大的力量也猛然击在了他的后背上,顿时一种如烈火焚身般的灼痛感席卷全身,令羽身子晃了晃,忍着痛,猛地转身,同时手掌外推,结出一道仙障挡在了面前。   正当令羽苦苦支撑着那道仙障,突然,从漩涡后面穿出三根如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水草拧成的绿藤,直直地向令羽击来,这变故来得突然,令羽顿时大惊失色,想也未想,连忙聚力于掌心,一道极强的白光瞬间从手心激射而出。两道强烈的力量猛然相撞,原本平静的水面顿时激起了千丈高的水柱,水面的少年亦被掀翻,抛向了半空中。   眼见着少年直直坠落,突然一道绿色的光芒从林子里发出,将少年的身体托住,然后慢慢地放到了地上。一个敏捷的身影从林中跳了出来,正是柝。   柝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是重莲,又见他全身□□,连忙将旁边散落的衣物给他盖着,正在这时,突然水面大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柝正自震惊,想着要跑过去一看究竟,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光影破水而出,带起了千丈高的水浪。   只见令羽飞身快速地倒退着向半空而去,紧追在他身后的是从水里延伸而出的绿藤。令羽捏着诀,强烈而刺眼的白光从他身体里快速地流出,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里面,白光幻化成无数的光刃,迎向了朝他袭来的绿藤。   柝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空中那场激烈的打斗。他只是听父亲说过令羽来历不凡,却从未见过令羽的实力,如今一见,便觉震惊不已。   他虽不知令羽的来历,但就这番架势,必然也是天族上神一级的了。这般想着,柝顿时对令羽充满了敬畏。   “快带他走。”   柝正自仰望着心中的神尊时,突然令羽朝他看了过来,那凌厉的眼神让柝的心胆直打了个寒颤。他这才反应过来此刻不是瞻仰神尊的时候,他连忙将重莲抱起,往林子里跑去。   直到他们走远,令羽才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疯狂袭击他的水草,绝美的面容上显出狰狞的狠绝。   他收回双掌,顿时面前的仙障消失无踪,没了阻力的水草藤又疯狂地袭来,令羽单手化出响云剑,挽起一个剑花就砍断了一根水草藤。   令羽手中的响云剑乃是昆仑虚炼化的兵器,自然不同凡物,那水草藤大概也察觉到令羽手中响云剑的威力,便化整为零,三根草藤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水草藤,从四面八方朝令羽袭来。   令羽的眼中一片赤烈的血色,抡着响云剑,左砍右挡。顿时在整个河面上空产生了一股横冲直撞,极为不稳定的乱流。   令羽猛砍了一阵,但是那水草藤极为难缠,砍断一截,便又快速地生长出来,到了最后,令羽只剩下了躲闪的份了。   ☆、相伴   令羽在招摇山已经住了三万年,却没想到这河中竟还有如此厉害的精怪,又想到方才重莲差点被这水草吸干了精血,心中便生出暴怒,但是这水草却是砍不完,逃不脱,倒真是有些难对付。   令羽边躲闪着,边找这水草的薄弱之处。这三根水草藤伸出水面数十丈,令羽心生一计,连忙飞身落到水面之上,一剑砍断了那三根水草藤。顿时草藤剧烈地震动着,在水面上卷起无数的水浪,令羽忙飞身向上,躲开了这强烈冲击的巨浪。   水面恢复了平静,令羽这才捏了个决,消失在了水面上。   令羽回去的时候,柝已经将重莲放在了床榻之上,并且帮他穿好了衣服,此时重莲仍然是昏迷着。柝一见令羽回来,忙问道:“前辈没受伤吧?”   令羽自从进门,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听着柝的关心,也只是摇了摇头,快步走到榻边。   柝自觉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令羽向来性子孤僻冷傲,不太喜欢别人踏足竹楼,于是赶紧告辞。   听着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令羽这才伸出一指,探进了少年的意识之中,却发现少年气息薄弱,又连忙给他度修为,这番忙乱之后,已是天黑,少年终于悠悠转醒。   “师父!”少年虽然一直昏迷,但是仍然能感觉到有股温和而熟悉的气息一直在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的体内,他知道这是师父在为他度修为。突然想起昏迷前,他正被水草缠着吸取仙力,然后师父及时赶到救了自己,顿时心中生出无限的感动,却又见师父脸色苍白,心知因着他而耗费了不少的修为,心中又是自责。   令羽听着怀中少年仍然有些虚弱的声音,顿时心生怜惜,轻柔地将他抱起放在床榻之上,道:“夜深了,你快睡吧。”   令羽话刚落,少年忙伸手握住了令羽的手,双眸在昏暗的室内愈显明亮,那双眸子紧紧地看着令羽,仿佛是要说话一般。   “师父,徒儿怕,你能陪我一夜吗?”   令羽挣了挣手,少年却是加重了力道,那双明亮的眸子亦固执地望着他。   令羽看着少年,那眼中执着,哀求,期盼的神色让令羽蓦然心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茫然。   少年紧紧地抿着唇,亦是紧张地等待着他。   令羽终究是在少年的身侧睡了下来,一如当年放不下心中那抹执念跟着师父去了若水,今夜,他亦放不下少年眼中那抹脆弱的光芒。   他是重莲,却也是擎苍,是他放弃了一切重生了他,亦是他想要一生相伴的人。   少年非常的高兴,他赶紧翻个身,面对着令羽,令羽却是仰躺着,少年心中顿时一阵失落,却又忐忑地看着师父,然后伸手轻轻地环在了令羽的肩上。   令羽浑身一震,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脑子里一时间乱糟糟的,当年在大紫明宫被擎苍强硬着搂抱在怀里的画面纷纷在脑中闪现,令羽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动了一下。   少年察觉到令羽的动作,连忙也往令羽身上凑,一双手紧紧地抱着他,又将脸埋在令羽的怀里,可怜兮兮地道:“师父,徒儿真的好怕,徒儿当时真的以为就要死了,徒儿不怕死,只是怕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这一句句衷心之言,让令羽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安慰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重莲听着令羽深重的承诺,只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又问道:“师父怎么知道我被困在水底了呢?”   令羽拿出胸前戴着的那枚玉横,道:“是它告诉我的。”   重莲心中惊讶不已,也拿出自己戴着的那枚玉横,问道:“师父,这个不是你给我的玉横吗?它不是用来监视我的吗?”   当初他因为不小心跑出了招摇山,惹得令羽大怒,于是用自己的修为炼化了一枚玉横,然后一分为二,师徒二人一人一枚,若是重莲离他超过了三百里,玉横便会发热发亮。   “它不仅是监视你的,若是你有危险,玉衡也会给出警示。”   “师父!”少年闻言,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紧紧地抱住令羽,道:“师父,对不起,是徒儿顽劣了,徒儿总是让您耗费修为来救我。”   “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都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不准乱跑!”   “是,徒儿遵命!”重莲干脆地答应道,紧紧地往令羽怀里钻去。   ☆、养伤   少年才才修养好,却是被水草精怪吸去了大半的修为,又不得不卧床修养。   这日,柝借着探望的名义来了竹楼,令羽正在烧饭,因此他倒是大摇大摆地进了重莲的房间。   “你这徒弟当的可是比大爷还爽呀。”柝一进房门,就开始喋喋不休,“也亏得前辈宠你,要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估计早就一掌劈了你这惹是生非的不肖徒。”   “你要是羡慕我,你也去找一个师父呀。不过这天底下我师父是独一无二的,你找也找不到的。”   柝看着重莲洋洋得意的嘴脸,兀自冷笑,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还管他叫师父?我看他这般看重你,估计也存着别的心思,你要不跟他说了,说不定皆大欢喜呢。”   柝这番话确实是说到了少年的心坎上了,原本洋溢着得意的笑容顿时消隐了下去。   看着重莲失落的模样,柝又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了,连忙道:“唉!你可别哭呀,我也是……也是……”柝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说才能重新让少年笑起来。   “其实,昨天晚上,我们……”重莲低垂着头,白嫩细长的脖颈子染上了一层绯红。他这番吞吞吐吐的话顿时让柝瞠目结舌,呆立在原地了。   “你们,你们……不会是……那个了吧!”柝言语混乱,他现在已经惊讶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比划了半天也不清不楚。   “你想哪里去了。”重莲抬头瞪了他一眼,道:“昨天晚上,师父和我同寝一榻了。”说着,少年一手轻轻地拍着身旁昨晚令羽睡下的位置,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如春水映梨。   “原来如此,这也值得你高兴?”   “至少这证明了师父不讨厌我。”   “他是不讨厌你,因为你是他徒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可这根本是两码事好不?你是要跟他做夫妻的,他不讨厌你,这也不代表他愿意跟你过那样的生活呀。”   少年顿时满脸的失落。   “那我怎么办?”   柝看着好友为情所困的样子,暗自嗟叹,道:“这天下也就一个情字最伤人心了。若是终成眷属,却是皆大欢喜,怕就怕,付出了一切也换不回一个圆满。”   重莲看着满面惆怅的柝,心里亦是惴惴然。   柝一拍好友的肩膀,道:“我看你呀,还是趁早收了这歪心思。”   正在这时,柝突然感觉到房外的动静,神色一变,连忙道:“我先走了,有空来看你。”说完,便化作一缕青烟飞出了窗外。   重莲正要出声叫住他,却在这时,眼角看到令羽进来,他连忙端端正正地坐好。   以令羽的修为,怎么会不知房内的情形,因此他一进来,便用余光看了眼窗子,然后才走到榻边坐下。   “今日可好些了。”令羽说着,一伸指探进了少年的额头,竟惹得少年一张脸俏红。   “师父,徒儿无碍。”重莲深怕被看出什么来,心虚地低着头。   令羽收回手,起身道:“你的修为散了大半,今后更要勤加练习,记住了吗?”   “徒儿知道了。”   “下来吃饭吧。”说着,令羽便转身走了出去。   少年目送师父的身影出了房门,才暗自松气,蓦地又想起了方才好友的一番话,这愁却是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丽鹿河--结仇   幽暗的水底,毫无天光,只见那水草茂盛之处一片金光闪闪,烨烨生辉,原来竟是黄金明珠点缀而成的,倒是华美至极。   一个水衫少女此刻正满面着急地在一个洞府外走来走去,时不时张望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只见那少女身后的洞穴却是千年古树开凿而成,浑然一体,上面爬满了水草缠绕而成的绿藤,其间点缀着黄金玉石,这倒也算是一处绝佳的水底洞府了。   少女正自等待着,突然一缕绿色的光线,穿水而来,似有若无,所过之处却是水波不兴。她一见那绿光便迎了上去。   “姐姐······”   少女话音刚落,那绿光却是现了人形,一个绿衣女子跌撞在了地上。   “姐姐!”水衫少女大惊失色,连忙扶起那女子,却是见她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点点殷红的血迹。   “姐姐,你受伤了?”   “哼!”那绿衣女子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是狠厉非常,“我本来抓住了一个少年,差点就取了他的精元,却没想到半路来了一个男人。”想到自己的好事被人给破坏了,女子对那人就更恨几分了。   “是那个人伤了你?”   “那人法力高强,手中的剑更是厉害,一剑便斩断了我的双臂。”   水衫少女大惊失色,连忙看向女子的手臂,女子恨恨地甩开那人的手,道:“我本草类,便是断了手臂,也能瞬间生出新的手臂,但是这断臂之仇我一定要报。”   “想我丽姬在这里也有五万年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我一定不能放过他。”   “可是姐姐也说了,那人法力高强,而且手中有法器。不若姐姐请丽鹿河水君帮忙,水君一向对姐姐是言听计从的。”水衫少女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你说的不错,君上他是西海水君的亲近之臣,由他出面,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散仙?”   当即,女子便修书一封,传给了丽鹿河水君。   这丽鹿河水君在任十四万年,因为府邸与西海水君府邸相近,因此在西海水君的所有管辖河君中算是最为亲近的臣属了。只是统管一方水境,难免有些高傲自大,渐渐的竟养成了酒色习性,尤其是认识了丽姬之后,更是对其宠爱有加,还建造了这处府邸作为两人的欢乐之所。   丽姬一面传信给丽鹿河水君,一面让妹妹去打探那伤了自己的男人的底细,便又闭关休养去了。   却说水衫少女得到指令,便化作原形一条鲤鱼沿着丽鹿河游去,正想着该如何找伤了姐姐的人时,忽然耳边响起一阵琴音,美妙至极,鲤鱼便寻着声音游去。   这是一处极为广阔的水底,令她惊讶的是这水底居然没有任何的生命,小鱼小虾,水草荇菜这些常见的也全然没有看到,而且,水中隐隐感觉到一股清雅的气息。鲤鱼便往水面游去。   待她在水面上露出一个头来,鲤鱼暗自惊讶,这竟是一处莲池。她从小便生长在这丽鹿河,从未见过某处种有莲藕,而且这莲花无根,是漂浮在水面上的,竟也生长得极好,这却是鲤鱼从未见过的。   “好大一条鲤鱼呀!”鲤鱼正暗自惊讶中,猛然身子一轻,接着便听到了一个少年清脆昂扬的嗓音。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一阵颠簸,然后便看到自己面前正盘膝坐着一个白衣翩跹的年轻男人。   “师父,我抓到一条鲤鱼,今天晚上,徒儿就给你炖鲤鱼吃吧。”少年本来是抱膝坐在莲池边,正听着师父的琴音熏熏然,突然便看到一条鲤鱼冒出头来。这几日,师父为了他耗费不少修为,便想着给师父炖一条鱼补补身子。   鲤鱼闻听这小子竟要将她炖了吃,当即便怒火中烧,正要现了人形好好教训他一顿,却不想,面前那男人却是轻抬眉眼看着她,说道:“修炼了几百年,也是不易,放了她吧。”   鲤鱼闻言,顿时惊讶地看着他。少年却是有些蒙蒙然,拿着那鱼左瞧右看的,鲤鱼顿时心生不耐烦,摇身一变,便现了原形。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人吗?好歹给点动力呀!!!   ☆、意外来客--思水   少年只觉手上一轻,眼前一花,突然之间,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惊得呆愣住了。   “你,你……”少年手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他万想不到,随手一捉,竟然捉了个大美人。   鲤鱼现了原形,瞪了那少年一眼,便转头看向了那个好看的男人,而此时令羽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那少女便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满面羞红。她虽也见过不少长得俊俏的男人,可眼前这个还是让她觉得眼前一亮,只觉以往见过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了。这人剑眉星目,带着男人的正阳之气,可他五官柔和,让人一见便觉如沐春阳。虽然他没有笑,可仍让人觉得有种亲切的感觉。   她纵然是女儿身,可此时站在他面前,也觉得黯然失色。这男人竟比女人还要美!   少年蹲在地上,自然将那少女垂首羞怯的样子尽收眼底,心里顿时不高兴了。这竹楼从来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师父的美貌自然也只能自己看,这个从水里冒出来的野鱼精凭什么能看师父?还敢对着师父笑。   少年纵然心里不高兴,却也碍于师父面前,不敢放肆,只得瘪瘪嘴,委委屈屈地继续蹲着。   “你竟能一眼看出我的修为,可见也是法力高强的人,只是我在这丽鹿河三百年了,却是从未见过你。你是何人?”   少女话音刚落,身后那少年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女顿时转身,恼怒地瞪着他。   “我师父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鱼肚子里待着呢?”   “你说什么!”少女顿时被羞得满面通红。   “我说,”少年站了起来,嬉笑地看着那美人,道:“我师父来此已经三万年了,你才三百岁,估计你爹娘来了,都得叫我师父一声前辈呢。”   令羽看着少年张扬的笑脸,眉头微皱,一挥手便将面前那架古琴收入囊中,然后站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却不似方才的轻柔,竟带了丝冷意,道:“这竹楼从不欢迎外人,姑娘还是快些离开吧。”   少年紧紧跟着令羽的脚步,走了两步,回头见少女仍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便向她挤出了一个鬼脸。   女子心高气傲,如何能受人如此冷待,当即跺了跺脚,气愤地跃进了莲池。   这一日,女子随便找了个地方上岸,只见头顶日光大盛,此时正是春夏交替的时节,在水里游了这么久,一接触这融融日光,便觉有些困乏了,女子在林中随便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树叉,正要上去睡一会儿,却猛然感到周身一股陌生的气息。她面色一凛,飞身上了树,这树高大茂盛,正好将她娇小的身躯遮挡的严严实实。   将将藏好,便见树下来了两个人,具是年纪轻轻的。   “反正你也没事做,就陪我练练剑呗,我这次损了修为,可得勤奋一点,不能让师父失望。”少年一出声,女子便认出了这人是前几天才见过的那个竹楼少年。一想起那天被这小子羞辱了一顿,心里便觉可气可恨,当即便想着要好好教训他。   只是看着他身边还有一人,也不知底细,两个人可不好对付,因此也按下心急,偷偷潜藏着找机会再出手。   柝一听要陪练,顿时不高兴了,道:“你每日在这招摇山,依仗着你师父还有谁敢伤你?何必费劲去练什么剑呢?我知道有一处风景极好,现在阳光也正好,我们去晒晒太阳!”说着便要开溜,却是被少年一把抓住了。   “你是不是我朋友呀,现在我要练剑,你却让我偷懒去晒太阳,果然是我交友不慎。罢了罢了,你自去吧,我一个人练剑。”说着,少年便转身要走。   柝一见好友生气了,连忙赔笑道:“哎哎,你别呀!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   少年不理会他,径直要走,柝只好一把拉住他,妥协道:“好吧,我就陪你练剑。”   少年闻言,顿时喜笑颜开,伸出一只手化出响云剑。   响云剑一出,寒芒四放,在树上的少女也被这剑气所摄,连忙用衣袖挡面。心中想着:这剑这般厉害,莫不就是伤了姐姐的那把剑?那这少年便是伤我姐姐的人?这般一想,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看着那少年的目光中显出一抹狠厉。   ☆、不速之客   少女偷偷化身而去,一路回到了洞府里,那丽姬也正好出关,少女便将重莲师徒二人的情况据实说了。   现下知道了仇人的住处,丽姬当即便道:“你继续去盯着,水君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一定要断了他的双臂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少女闻言,便又去了莲池。   这日她刚刚冒出头来,却突然被砸了一下,紧接着岸边就传来一阵肆意的笑声,“哈哈哈,我砸中了。”   少女闻言,顿时心里火冒三丈,当即现了人身,跃上岸来。   重莲正闲适地坐在岸边扔石子,突然水面上闪过一道红光,接着身边就现出一个人来,把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几天前误入莲池的鲤鱼精,想着那日她一双眼睛不错地盯着师父看,顿时心里便对她有了排斥。   “喂!你还敢来,我师父可说了,这竹楼不欢迎外人,找打是不是?”少年一跃而起,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趾高气昂地看着她。   少女却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看着竹楼。   少女心思通透灵敏,这一转身的功夫便又有了想法,既然已经见过了,何不趁此机会与他们套近乎?将他们的底细打探清楚,也好方便将来对付他们!这样想着,少女面上立刻换上了笑颜,转身看着重莲,道:“我叫思水,是在这丽鹿河修炼的,我住上游,你住下游,咱们也算是比邻而居了。以后也可以相互照顾呀。”   少年撇撇嘴,不以为意,道:“我们不需要你照顾,倒是你,我可是说了很多次了,你若是再踏足莲池,小心我师父把你踢出招摇山。”说完,便跑回了竹楼。   这几日令羽没事总是弹琴,惹得少年也心痒难耐,缠着令羽要学琴,令羽见他果然上心,便在莲池边细心地教他。   两人在池边设了席座,相对而坐,令羽将要义说了一遍,便让少年自己练习,少年却是撒娇着要让令羽先弹一首曲子。看着少年狡黠的目光,令羽方知他不是要学琴,而是想他听琴,心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也就随了他闹。   令羽端坐在蒲席上,一身白衣广袖,身姿清奇,墨发如瀑,将少年看得如痴如醉。此时正是□□明媚,水光潋滟,那日光投射到水面上的波光又反映在令羽绝美的容颜上,明净澄澈,少年当即便看呆了,竟情不自禁地倾身过了席案。   令羽察觉到少年的靠近,轻轻抬首看去,便正好对上少年痴醉的眼眸,琴音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师父,你真好看。”少年痴痴地说着。   这句话仿佛是开启记忆大门的锁,令羽脑海中猛然出现了擎苍的面容,这句话,那个人也曾无数次地说过,可得到的总是自己冷漠的对待。   “有多好看?”令羽轻声问了出来,嘴角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最好看,师父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   师父?这两个字让令羽的心猛然地一阵钝痛。   在你心中,我只是你的师父吗?   这句话已然是到了嘴边,可尚来不及出声,莲池里突然哗啦啦一阵水声,猛然惊醒了岸上的两人。   少年怒瞪着来人,心头火起,方才是个很好的表明心迹的时机,却是被这不长眼的给生生破坏了。   令羽却是看着来人,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清冷。   ☆、不速之客2   来人正是思水,她一落岸,当即对着令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并非有意闯入这莲池,只是觉得前辈您的琴音非常好听,就忍不住又来叨扰了。”   见令羽眉头微皱,似有些不高兴,思水又连忙道:“前辈您琴技卓绝,晚辈真的是钦慕不已,这次贸然来访,就想请前辈收我为徒,授我琴技,我愿意终身侍奉前辈,以报答前辈的授业之恩。”说着便跪了下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令羽。   令羽尚未说话,少年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她道:“你当真是阴魂不散,我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若是再敢来竹楼,就把你打出招摇山。”说着,少年就要撸袖子上去揍人,令羽一手拉住少年,转眼看着思水,道:“这琴技不过是平日里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并不值得学习,况且我从不收女弟子,姑娘,请回吧。”   令羽说完,一手收了琴,一手拉着少年回了竹楼。   “师父,你还会收男弟子吗?”少年望着令羽。   “不会。”   少年面上一喜,兀自笑了。   令羽看着少年面上喜悦的颜色,眼神变得黯淡,那声师父就像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当年只想着将擎苍复活,为了名正言顺,他定下这师徒关系,而如今,这师徒关系却又成了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他心中,他只是他敬重的师父,却永远无法成为他心里的人,他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可永远也不会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   一股淡淡的惆怅充斥着令羽的内心,求而不得,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他给擎苍的痛苦。   若是……若是当年抛开一切的责任,立场,身份,名声,他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会圆满了?   难道,他放弃身份,修为,甚至是师父师兄弟们,将自己困在这荒山之中数万年,就只能得到一个师徒关系吗?   令羽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现在的他只想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地想想,他转身一步步上了竹阶,徒留身后那个得了师父承诺的小徒弟兀自欢喜。   ☆、美人计   这日重莲得了空闲,便拉着好友柝一起去摘野果子,柝看着好友那得意的模样,不禁问道:“你这几日都这么高兴,所为何事?”   “你猜猜。”重莲眨巴眨巴晶亮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好友。   柝果然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道:“能让你高兴的事情,无非是跟你师父有关,看你笑得这么荡漾,莫非是······”柝惊得睁大了眼睛望着重莲。   “你别乱说,我师父可是正正经经的人,可不会乱来的。”   “那就是你偷偷的······”柝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   “我可不敢。”   “你别乱猜了,是我师父答应了我一件事情。”重莲见柝越想越歪,不禁开口说道。   “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高兴?”   “我师父他说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收徒弟了,他只要我一个徒弟。”重莲说着,眉眼上扬着,好不得意地看着柝。   谁知柝一听,顿时面露不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自从前辈来到这招摇山,与谁都不亲近,也就你一个徒弟整天的跟在他身边,谁都知道,前辈是宠爱你,视他人如无物。”   “你嫉妒了!”重莲看着柝愤愤讷的模样,不禁取笑道。   “呸呸呸,谁嫉妒了,你一个小子也值得我嫉妒?想我也是修炼了几万年了,还用的着拜谁为师?而且多个师父管着难受死了,我现在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不像你,哪都去不了。”话音刚落,柝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重莲站在原地,细细的思索着方才那番话,心中也暗地里做着计较,究竟是有师父好还是没师父好呢?师父整日里督促自己练功,做错了事还会被罚抄写经书,被限制着不得出招摇山半步,师父确实管得太严了,可若是没了师父呢?没了师父会怎么样?少年兀自深思着,却是想不出来没有了师父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在师父左右,师父曾一招一式地教会他法术,他虽然不被允许出招摇山半步,可师父也同样的守在招摇山三万年,他虽时常被师父罚抄写经书,可每次晚灯之下,都会有师父陪伴在侧。   师父的管束早已经不是加注在他身上的枷锁,而是他心中深深的牵挂。   “只要能陪伴在师父身侧,纵然是枷锁缠身,我亦不离不弃。”   这几日,令羽都在闭关修炼,没人看着,重莲倒觉得自由很多,整日拉着柝漫山遍野的摘果子吃。   这日,两人正走在山间小道上,打打闹闹的,突然,从路侧斜刺着冲出一人来,那人满身灰尘,极为狼狈,把两人吓了一跳,重莲细看之下,不禁大惊,道:“是你?”   柝并不认识那人,见重莲这模样,便问道:“你认识她?”   重莲本不待见思水,可如今见她受伤的样子,也是不忍,于是蹲下身来查看她的伤势。只见她身着水色裙衫,倒没有什么伤口,只是嘴角挂着一滴殷红的鲜血,重莲便知她肯定是与人斗法受伤的。   “你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思水形容痛苦,显然受伤极重,道:“水底突然来了一个水草修炼的精怪,极为霸道,只要是稍有修为的都不放过,我爹娘为了救我,也被她吸干了精元。”   “你们救救我。”思水哭求着,倒引起重莲二人的怜悯之心,柝看着那小女子姿容清秀,楚楚可怜,于是对重莲道:“人家都受这么重的伤了,你又认识她,不若你将她带回竹楼去?”   重莲闻言,忙摇头道:“那可不行,她一个女子多有避讳,我又不会照顾人,不如你带回去让你娘照看?”   思水见重莲毫不犹豫地就推拒了,心中更是怨恨,却也装出可怜的模样看着柝。这几日,她已经将这二人的关系打探得清清楚楚,知道这男人是重莲的好朋友,既然自己无法接近重莲,那接近这个男人也是不错的,遂看着柝,祈求道:“求这位大哥救救我,往后思水衔环结草,一辈子都侍奉您。”   柝虽然活了几万年,可当真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此刻一个身陷困境的美人楚楚可怜地望着他,顿时一颗心就不稳了。   “那,好吧······我娘很会照顾人,我就,就去我家暂安吧。”   重莲见好友柝低垂的头满面通红,顿时在心里偷笑,又暧昧地看向了思水。这女子虽然三番四次地闯入竹楼,颇为无礼,可性情甚为率真,可堪交往。当下便帮着柝将思水一路背了回去。   柝的娘见自家儿子竟然背着一个大姑娘回来,心里顿时喜滋滋的,忙收拾一间房,又是铺床叠被好一阵忙活,思水便算是在柝的家里住了下来。   ☆、风雨欲来   “儿子,这姑娘是什么来历?”安置好了思水,柝娘便将自己儿子拉了出来,要问个究竟。   柝倒真是不知,只拿一双眼看着重莲。   重莲道:“这姑娘也住在招摇山,此番家中遭难,爹娘俱殁,她也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哦,那倒真是可怜!”柝娘听闻遭遇,心中便对这姑娘又是疼又是怜,又看向自己的儿子,心想:儿子几万年来都找不到媳妇,如今却是平白捡了一个,这莫不是上天安排?这般想着,心里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嘱咐柝道:“这姑娘身受重伤,刚又失了父母,你往后可要好好的照顾人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重莲道:“对了,这姑娘叫什么?”   “思水。”   “思水?好名字,名字好,人也漂亮。”说着,便又去思水的房中大献殷勤了。   重莲望着兀自欢喜的柝娘,又看向自己的好友,捅了捅好友的肩膀,道:“我先回去了,你可得好好照顾你未来的媳妇呀。”说着,一阵坏笑,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思水在柝家中养伤,柝娘无微不至,每每嘱咐儿子好好的照看她,思水见这几日都不见重莲来,便问柝道:“这几日重莲为何不来?”   柝一听她提及重莲,便道:“他师父正在闭关,估计是守在竹楼了。”   其实柝心知重莲不找他玩的缘由,只是当着女儿家的面,不好意思说。   思水闻言,心思一转,便面露崇敬,又道:“我可见过重莲的师父,长得可真漂亮,法力也高强,只是他为何居住在这偏远的招摇山呢?他应该是天族的人吧?”   柝摇摇头,道:“前辈是三万年前突然来到这里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思水未打听出什么消息,面上掩不住一阵失落。   柝问道:“你是怎么认识重莲的?那竹楼可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的。”   “我是偶然到了莲池之中,结果被重莲抓住了,他险些将我炖了,还好他师父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修为,让重莲把我放了。”思水说着说着就想起了那日被重莲捉住的羞辱,面上也显出一丝愤恨。   “原来是这样。”柝看着思水面上愤恨的神情,干干地笑了笑,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重莲性子跳脱,有些顽劣了,你也是性子豪爽的姑娘,相处久了,说不定还能成好朋友呢。”   思水面上不做表现,心中却是对此嗤之以鼻。   却说丽鹿河水君接到丽姬的求救信后,连忙就赶去了丽姬府邸,果然见美人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当即怒发冲冠。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我夫人。”丽鹿河水君忙将美人搂在怀里,一顿安慰。   丽姬伏在水君怀里,哭道:“我本在水下修炼,却不想突然来了一个小子,那人觊觎我貌美,出言羞辱于我,我便出手教训了他,却不想他师父竟也助虐,将我打伤。”   “君上,妾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怀中美妾凄凄惨惨地一阵哭诉,顿时将那水君引得又疼又怜,当即就拉着丽姬要去找那人报仇。   ☆、寻仇   却说时值令羽闭关的紧要关头,重莲一步不离地守在竹楼,心中盘算着等师父出关了,该给他烧什么好吃的。   是煮师父爱吃的蘑菇汤还是炖一条鱼给师父补补身子呢?煮蘑菇汤就得去山里面摘蘑菇,可这竹楼不能没人看着,不如就去抓一条鱼回来吧。   重莲想着炖鱼,便又想起了思水。这几日他倒没有去找柝,也不知这二人发展到哪一步了。想起当日柝看着思水脸红得跟铁烧一样,重连就觉得好笑。柝平日里也算是伶牙俐齿,常常将自己欺负得无地自容,如今碰到了直率的思水,若是吵了起来,不知道这两人谁胜谁负呢?   重莲正想得出神,突然,天色暗了下来。重莲忙跑出门外,竟见竹楼上空布满了阴云,无数的飞禽争先恐后地飞出招摇山,地面上原本闲适地晒着太阳的走兽们也都惊慌地横冲直撞,狂风肆虐着山林草木,山雨欲来的恐慌感顿时笼罩了整个招摇山。   重莲站在廊檐下,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有种灭世的感觉。   这强大的力量逐渐靠近竹楼,令羽自然也感应到了,想着少年还在竹楼外,顿时担忧不已,心中急乱,便有些气息不稳,额上慢慢渗出冷汗。但他明白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不能急躁,遂慢慢压下心中慌急。   竹楼外电闪雷鸣,少年躲在门后偷偷望着,突然间,门外现出两个人来。   来者一男一女,男的身着银色长袍,头戴金冠,一脸煞气,正是丽鹿河水君,女子一身水绿色长衫,姿容妖娆,便是那丽姬。   “伤你的人可是住在这里?”丽鹿河水君指着竹楼问道。   丽姬虽没有来过这里,却是听思水说过,当即点点头,道:“就是这里。”   正在这时,重莲走了出来。丽姬一见重莲,当即面露狠厉之色,恨不得立刻将他抓了来。   重莲却是不认识他们,只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哼!臭小子,你师父呢?”丽姬一甩水袖,冷冷地问道。   重莲一听这女子要找师父,心里就想偏了,思忖着师父几万年不曾出过招摇山,如今却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找来,莫不是师父以前相熟的?   他倒不曾想过这两人是不是有仇,而是第一心思就想到了那些个风花雪月,恩怨情仇,心里顿时难受了。   他从不知道师父以往的事情,也不认识师父以往认识的人,这女子究竟是谁?竟然这般气势汹汹地来找师父!   忽又想起以前柝说过师父才来招摇山时,也有一个女人三番四次地来找师父,而且还为师父种下一池白莲,可见她该是多么喜欢师父,而如今又来一个女人,那她来找师父又是为何?   师父姿容绝色,一看就是招女人的,莫不是这女人也是师父的爱慕者,找了师父三万年,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因爱生恨,如今终于知道了师父的下落,便要再来缠着师父?   这般想着,少年心中便不舒坦了,端着身子道:“我师父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你报上名来,我看能不能给你通报。”   丽鹿河水君闻言,冷笑一声,道:“我乃是掌管丽鹿河的水君,要见一个小小的散仙,也需通报?让开!”   重莲不知这水君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看着那人极为傲慢的样子,心里顿时不高兴了。想他在这招摇山好歹也做了三万年的霸王,如今遇到一个比他还要霸道的人,便存着要一较高下的心思。   “我才不管你是水君还是火君的,反正在这招摇山我最大,你们想要见我师父,当然得我批准了才行。”说着便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潇洒地摆出一个姿势,斜眼睨着他们。   水君冷笑一声,抬手间,幻化出一把利剑便刺向了重莲。重莲反应也是极快,忙挥手结出一道仙障,身子一转,跳下了栏杆,挡住了水君第二次的攻击。   水君见他一个小小的孩子,便只出了三分力,却不想这少年法力深厚,非但没有伤他一分一毫,反而让自己吃了亏,顿时不敢再小瞧这少年了。   重莲收了掌力,傲然地看着那人,道:“就这点功夫,还敢来这里捣乱?我看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否则,可别怪小爷我不客气了。”   丽姬见此,忙看向了水君,道:“这小子傲慢无礼,君上可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他。”说着便看向了重莲,一张脸铁青着。   ☆、交手   重莲闻言,一双眼瞪着丽姬,道:“看你这女人长得还挺漂亮,怎的如此险恶?”   这话不说还好,水君一听这话,当即沉下脸来,道:“臭小子,看你小小年纪,却是满嘴的污言秽语。”说着,又看向少年身后的竹楼,道:“徒弟如此,可见师父也不是什么好的。”   话音刚落,当即抬手,一股强大的光束集于掌心,重莲见此,自然也不敢小觑,但是此刻师父正值闭关的紧要关头,他挡不住也得挡着,当即凝聚自身所有的能量结出一道仙障,就在重莲出手之际,水君也快速出手,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蔓延出一道强烈的气浪,周围十里的桂树皆被拦腰摧段。   重莲全力抵挡,却也被掀翻在地,心口一阵尖锐的闷疼,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来。   水君见此,非但没有收力,反而重新运掌,霎时间,一股强烈逼人的力量冲向了重莲。   重莲大惊失色,想要躲避,动一动却是全身像散架一般的疼,他避无可避,只能闭着眼等待着那一波致命的冲击。   眼见着那力量就要打在少年的身上,突然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气息将少年包裹,犹如一道屏障,阻挡了水君的攻击。   不但重莲,就连水君亦感觉到了那股温和而强大的力量,不禁看向了竹楼,令羽一身白衣翩跹而下,落在了少年身旁。   “师父!”少年又惊又喜地看着令羽,令羽倾身将少年扶起。   水君一直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只见他身着白色广袖长袍,身姿清奇,容色绝美。这般天资的人应当不是翼族或是魔族,可他活了十几万年,天族最近几万年的上神他基本上在太子夜华的婚宴上都认识了,却是从未见过这个人,心中不禁对他的身份生出了一丝疑虑。   “你是什么人?为何住在这招摇山?”   令羽闻言,看向了丽鹿河水君,先是行了一礼,道:“上神可是丽鹿河水君?”   “正是。”   令羽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原籍昆仑山,后来机缘巧合得墨渊上神指点,参道悟道,终得仙果,三万年前来到了这招摇山,便在此定居。”   水君一听墨渊的名号,脸色当即一变,半信半疑地看着令羽,“你是昆仑虚弟子?”   “小仙资质平庸,当年未得墨渊上神收留,并不算昆仑虚弟子。”   水君闻听此言,脸色才稍稍缓和,他又重打量着令羽,心想:这人虽与墨渊上神认识,却不是昆仑虚弟子,应当是个没什么地位的散仙,今番我此来兴师问罪,这人便言攀昆仑虚,不过是要我放他一条生路。   心中这样想着,便道:“你既住在昆仑山,可认识墨渊上神座下大弟子?”   令羽闻听他说出叠风的名号,当即有些犹豫,若说认识,他万一要带我去昆仑虚求证岂不就要去见大师兄?若说不认识,前后语焉不详,估计就会被他给当成是冒充乱认之徒。   这番一犹豫,水君便生出了怀疑,当即道:“如今昆仑虚大弟子已经继任西海水君,现就住在水晶宫中,离这里也不远,不若你现在就随我走一遭,正好我也有事要与你解决,让西海水君做个公证人,也算是合适。你意下如何?”   令羽沉吟道:“你有何事与我解决,就在此地说吧,不必麻烦西海水君了。”   水君却是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根本就不认识墨渊上神,你不敢随我去,分明是方才胡言乱语,怕被当场拆穿吧。”   “你究竟是何人?”水君厉声喝道。   重莲紧张地看着令羽,令羽神色未变,只是仍旧看着那水君,眼神深沉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这几万年来,有不少犯事的天族,翼族,魔族躲在四海八荒犄角旮旯里,我看你就是犯了什么事,怕被天君处罚,所以躲到这招摇山的吧。”   “呸!我师父光明正大在这招摇山住了三万年,你少污言秽语,诬赖我师父。”   水君形容渐渐冷了下来。   丽姬一看这情形,忙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君上,他们来历不明,说不定正是犯了事的,何不将他们绑了,送到西海水君面前,也算是大功一件。”   令羽冷冷地看着丽姬,水君在一旁突然出手,令羽一把抓起重莲,二人飞身躲过这一击,落在了桂树上。   丽姬站在水君身边低声道:“这人法力高强,君上千万小心。那个孩子就是他的软肋。”   令羽伸手化出响云剑,递予重莲道:“拿着。”   重莲眼望着令羽,却是迟迟不肯接剑。如今生死关头,对手法力高强,师父竟将响云剑给了他,重莲顿时感动的湿了眼眶。   “师父……”   令羽关注着下面丽鹿河水君的动静,端着剑半天,也不见重莲接剑,遂看向了重莲。   “师父,这响云剑你还是留着防身吧。”   令羽闻言,眉头微皱。正这时,那水君又扬手化出无数的水剑,刺向了令羽二人。令羽一手结界抵挡,一手仍端着剑,语气已经有些急迫了,“快拿着。”   此时情景,重莲也不敢不听,连忙接过剑,下一瞬,令羽便一手将重莲推下了桂树,然后双手捏起一个诀,击向了丽鹿河水君。   这力量转瞬间化了水君的水剑,水君二人大惊,连忙飞身而起,险险地躲避过了。   重莲握着响云剑,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令羽看了重连一眼,便飞身冲向了丽鹿河水君。方才那一击力量无穷,显然是惹怒了丽鹿河水君,他一把推开丽姬,飞身迎了上去。半空中,两人身影你来我往,周身三里的空气都变得凌厉非常,无数的光影幻化成利剑,缠绕在两人的身边。   ☆、重莲被抓   重莲仰头担忧地望着令羽,那丽姬却是转头看向了重莲,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丽姬伸出双手,瞬间便幻化成两条胳膊粗的水草藤,冲向了重莲。重莲本一心一意都在令羽身上,忽然一道凌厉的风袭向自己,重莲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忙举起响云剑砍了下去。   那水草藤极为灵活,轻易便避开了重莲的剑锋,丽姬飞身而起,在重莲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然落在了他的身边。   重莲正努力砍断身边不断攻击自己的水草藤,一转头就看见丽姬那邪恶的笑容近在咫尺,大惊之下,忙往后退,却是被水草藤紧紧地拽住。   丽姬看着自己掌中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脱的少年,就犹如看着一只到手的猎物。   “上次被你师父砍断了双臂,损了不少修为,今日就在你身上讨回来。”丽姬放肆地大笑着,随着少年不停地挣动,水草藤越来越紧,就在重莲感觉到一阵窒息时,突然从天而降一把斧头,将绑缚着少年的水草藤齐齐斩断。   丽姬恨恨地看着那斧头飞来之处,只望见一个青年带着一个少女飞身而来。   “柝!”重莲望着来人,眼中重现光彩,惊喜地看着他。   丽姬看见跟着青年来的思水,眼中精光一闪,思水暗暗地朝她点了点头。   “臭小子,你敢坏我好事?”丽姬狠厉地望着柝,那目光恨不得将他的精元也取个干净。   “喂,你快放了我朋友,否则,可别怪我手中的利斧把你那枝枝桠桠的都砍了。”   丽姬却是哼笑一声,道“小子猖狂!”   柝扬了扬手中的斧头,正要说话时,突然感到后背一阵厉风扫过,将将回头,就看到思水面上得逞的笑意。那带着狡黠的笑意的眉眼就像是小狐狸一样,柝还来不及反应,浑身一软,便栽倒在地。   重莲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姐姐,现在可是白送了一个呦!”思水朝丽姬眨眨眼,笑嘻嘻的说道。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重莲气得脸色发白,望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柝,心里一阵自责。   丽姬得意地笑望着重莲,道:“臭小子,你师父在丽鹿河水君那里,生死未卜,我看这次还有谁能救你。”   提到令羽,重莲才想起师父的处境,不禁担忧地朝天上望着,现在却是半点影子也见不到了。   令羽与丽鹿河水君缠斗一会儿,方才知晓他是故意将他引开,心里便担忧重莲的处境。   水君笑看着他,道:“怎么?想起你那小徒弟了?”   令羽冷冷地看着他,周身的气息愈加凌厉。   水君望着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消隐,他与他交手之后方知对手法力不弱于自己,便是继续下去,他也讨不到便宜,于是道:“今日就到此为止,若想救你那小徒弟,就自缚双手,来我水府。”话落,便化为一缕青烟远去。   令羽独自站在云端,此时天高海阔,越发显得他身影茕茕,他抬手抚着胸口阵阵发热的玉横,他知道,那是重莲已离他远三百里了。   令羽将将落在竹楼前,原本桂树繁茂的华盛景象如今已是枯枝败叶,残破不堪。他站在当时混战时重莲站着的地方,微微失神。风吹池皱,白莲散发着淡淡的华光。   “前辈!”突然而来的狌狌精让令羽微微回神,抬头间,却见他夫妇二人急色匆匆。   “你们怎么来了?”令羽恢复一贯的清冷。   “方才狂风肆虐,柝便赶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我们久等不见他回转,便来看看。”   柝娘看着这周围桂树摧折,不禁问道:“这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令羽道:“柝应该是与重莲在一处,你们便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他们回来。”话落,化身而去。   ☆、逃跑   却说丽鹿河水君回了丽姬府邸,却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重莲,另一个却不认识,便指着那不认识的人问道:“他是谁?”   思水上前道:“这人与重莲认识,方才姐姐要拿重莲,险些被这人坏事,就一并将他抓了来。”   水君想着这招摇山几万生灵,想必这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便不再管了。   丽姬看着水君,道:“那个人如何了?”   “那人法力高强,竟与我不相上下,还好有你的妙计,用他徒弟来牵制他。我已与他约好,若想救他徒弟,便要自缚双手来此请罪。”   水君说到此,面露得意之色,一手揽住丽姬的香肩,道:“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他,都随夫人高兴。”   丽姬依偎在丽鹿河水君怀中,面上渐渐露出一抹贪婪的光芒。她不仅要斩断那人的双臂以雪前耻,她更觊觎那人十几万年的修为。若是取了那人的精元修炼,必然强过她万年修为。   重莲迷迷糊糊中只感觉到身上被什么东西箍得很紧,悠悠睁开眼睛一看,便看见思水正在拽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便是他和柝二人像粽子一样被绑在柱子上。   “你这妖女……”   思水转眼看着他愤然的模样,竟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道:“你醒了呀!”   “原来你跟那女人是一伙的,亏得我还救了你,倒真是引狼入室了。”   思水望着他恨极悔极的样子,竟掩面开怀而笑,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苦肉计,何来你救我一说?你们两个笨蛋,竟被我一个小女子耍得团团转。”思水兀自得意地拉起一缕发丝把玩,自言道:“看来我还是挺聪明的。”   重莲望着她兀自得意的样子,真是气得恨不得一口血喷死她。可恨他竟然还暗自得意自己牵了一手好姻缘,却不是将好友带向温柔乡,而是将他推向了火坑。   “你们绑我来究竟想要干什么?”   “绑你来当然是为了引你的师父呀,你师父修为高,若是能取了他的精元,必然会法力大增。”思水的双眼在提到修为时越发晶亮,那面上的笑容却是一如既往的纯真可爱,丝毫看不出她那邪恶的内心。   “呸!就凭你们也想害我师父?别白日做梦了。”   “臭小子!”思水冷不丁被喷了一脸的口水,气愤地举起拳头,俏脸憋得通红,却是打不下去,愤然地垂下了手,道:“有君上在,我们才不怕你师父呢。你就等着吧,等我姐姐取了你师父的精元,就轮到你了。”   说罢,摔袖离开了。   “这是哪儿呀?”重莲正兀自思考着怎么自救,突然身边的柝也醒了。   “你醒了?柝。”重莲忙出声喊道。虽然被抓了起来,可此时有人作伴,心里倒是有些安慰了。   柝方才醒来,竟发现自己被绑了,不禁有些愣神,脑中慢慢回忆着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却是越想越心惊胆寒。   “思水……”   “别提那个女人,她和那丽鹿河水君还有那个水草精是一伙的。我们都被她骗了。”重莲愤愤地说着。   柝回想起当时昏迷前回头看见思水那烂漫的笑容,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重莲见柝半天不说话,以为他是为思水的事情而伤情,这件事本来他也是有责任的,如果不是他,柝根本就不会认识思水,也就不会被骗。他吞了吞口水,艰涩地说道:“对不起,柝……”   “这不怪你,谁能想到一个小姑娘竟有如此深的心计。”柝一想到那几日来对思水的百般殷勤,目光中充满了失落。   重莲此时看不到柝的神色,但是光听他的语气,便知道好友还是伤心了,顿时又是悔恨又是自责,几欲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道:“那女人心肠歹毒,可是配不上你的,等以后,以后我给你找个比她还漂亮十倍百倍的,不但漂亮,还要贤惠,会裁衣,会做饭,心地好的,听你话的……”   “哼……”重莲正说着,柝却是苦笑一声,道:“咱们现在小命儿都在别人手里,你还有心思想以后?”   重莲苦着脸,道:“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吗?”   柝闭口不言。   “他们抓我们来到底想干什么?”   “准确的来说,他们是抓我的,你只是运气不好,被我连累了。”   柝翻了个白眼,道:“那他们抓你来干什么?”   “这丽鹿河下有一棵水草修炼成了人形,不过她急于求成,便觊觎别人的修为。之前我误入她的地盘,险些被她给吸取了精元,师父为了救我砍了她的双臂,她便请来这丽鹿河水君对付我师父。”   “丽鹿河水君可是天族的,怎么跟这精怪扯一起了?”   “谁知道!”   “反正他们现在是商量着要用我来引我师父,那水草精还想取我师父的精元。”   “我绝不能让我师父涉险!”重莲坚决地说道,便用力地挣动绳子,却是丝毫没有松动。   “照这么说来,我确实是自动送上门儿的。”柝一脸苦笑地说着。   “对不起。”   “哎哎!你可别这么说,我见你有难岂能袖手旁观?只是可恨那思水将你我二人骗得团团转,最后竟然出其不意偷袭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咱们还是想想办法自己逃出去,若是师父果然为了救我而被他们抓了,我就是万死也难赎罪。”   “行了行了,就你那师父最宝贝,不能伤着是吧。”柝边说着,伸出一指,那指甲便长长了些,须臾便割断了反绑着双手的绳子。   重莲看着不过片刻时间就解开绳子的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我本身可是狌狌,想用这普通绳子困住我,简直是太小看我了。”说着便帮重莲快速地解了绳子。   重莲惊叹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功夫!”   柝翻了个白眼,道:“别说废话了,快走吧。”   ☆、灰烬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出了这间石室,摸索着往外走去。   “没想到这水底还有这么大的洞穴呀。”重莲二人走了许久也不见出口,不禁惊叹道。   柝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小声道:“这里面情况不明,咱们不要出声,免得惊动他们。”话落,便放开重莲,当先走了。   再说丽鹿河水君,抓了重莲,也算是为美人报了仇了,当下便与美人颠鸾倒凤,快活一番。事毕,丽姬躺在水君怀里,道:“君上此番为妾报仇雪恨,妾自当感激不尽,只是此事君上私自动手,不会有碍?”   水君思想一番,道:“我虽主管这丽鹿河,可上面还有西海水君,他不同于他父亲上一任水君,向来为人严谨,我如今要私自处决犯人,也须向他通禀一声。”   “不过他现在应该没精力管这件小事。”   “为何?”   “你难道没听说过三万年前,天族的结魄灯被盗,昆仑虚九弟子令羽上神追赶盗贼,自此失了踪影。咱们这位西海水君正是昆仑虚大弟子,他九师弟自从失踪了,便四海八荒,上天入地地寻找。后来便是袭承了西海水君之位,也没断过寻找令羽上神的念头,甚至几次叮嘱我们也要仔细留心在自己封地寻找。”   “这令羽上神何许人?我竟从未听过。”   说到此,水君兀自一笑,道:“说起这人,倒确实有些传闻。十万年前,他曾被翼君擎苍掳至翼界,后来便传出翼君要立其为后的事情。甚至那场天族与翼族的战争也是因他而起。”   “那看来这位令羽上神也是个祸水美人了。”   “他的容貌我倒是没见过,不过能让翼界之君如此不惜灭世也要得到的人,可见确非凡人了。”   “好了,我该去西海水君那里了,这一来一回,差不多那人也该来了。”   两人打理毕,丽姬便亲自送水君出了水府。正回转到厅内,确与逃出来的重连二人撞个正着。   重莲意外看到丽姬,当即吓得脸色发白,柝却是一把拉过重莲,将他挡在身后。   丽姬冷冷地与柝对视着,道:“想不到你们竟敢逃跑!思水呢?”   “之前被那臭丫头偷袭,小爷我现在可还记着,先解决了你,再去找那丫头算账。”话落,便化出一把斧头,冲向了丽姬。   丽姬不慌不忙的应战,出手化成无数的藤蔓,重莲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正这时,胸口突然一阵发烫。他这才想起自己戴着的玉横,遂将它从衣领中挑了出来,果然见它散发着红色的光芒。   “柝,我师父来找我了。”重莲兴奋的拿起发光的玉横示意给柝。   丽姬闻言,当即看向了重莲,此时丽鹿河水君已经走了,若果真被那人寻来,自己如何抵挡得住?当即出手化出一根藤蔓打碎了那玉横,重莲亦被这巨大的冲力掀翻在地,呕出一口鲜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玉横,眼中原本充满着兴奋的光芒也仿佛被那碎片割裂得粉碎了。   此时,正拿着玉横寻来的令羽已经到了丽鹿河畔,却是突然间,手中的玉横熄灭了光芒。   “玉横,我的玉横。”重莲奋力地爬起来,将将要冲过去捡玉横,丽姬突然又化出一根藤蔓击向了他,柝眼疾手快,飞出手中的斧头砍断了那跟藤蔓。   “如今玉横已碎,看你师父还如何寻你!”说话间,一挥手,洞府门口便设下了一道结界,丽姬面上露出一抹张扬的笑意。   “今日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话落,周身生出无数的藤蔓齐齐击向了重莲二人。   “快走。”柝一把抓起重莲,重莲却是眼望着玉横,不舍地叫道:“师父,玉横。”   柝正拉着重莲一面挡住丽姬的攻击,一面往门口逃去,正这时,突然思水冲了过来,挡在了二人前面。变故突起,柝却是手忙脚乱地迎上了思水,不过两三招内,便一掌拍在了思水的左肩上,当即将思水打得现了原形。   却是这两三招的时间,丽姬的藤蔓缠住了重莲的腰,并将他往回拽。   “啊!柝救我!”重莲大声呼救。   柝连忙使尽全力,顿时一股绿色的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了重莲。   这一拉一拽两道力同时在重莲身上,当即便觉烈火焚身,灼痛感袭遍全身,身上又被藤蔓层层包裹,更觉窒息般难受。如今这番境况,重莲又想到此生或许再难见到师父一面,绝望之下却是有些不甘。   他陪伴他三万年了,难道今次就要命丧于此?他答应过自己要永远陪着自己,永远不离开自己,永远不抛弃自己,自己又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弃他呢?他还没有跟师父表明心意,说不定师父也是喜欢他的,可若是就这样死了,那得多冤呀。不甘心!不甘心!   “师父……”重莲看着自己周身缠绕的藤蔓,以及紧紧包裹着自己的那道绿光屏障,神思恍惚间,突然好像看见了师父站在繁茂的桂花树下,绝美一笑。   不,不能就这样死了!   重莲全身被紧紧地束缚着,当即闭眼念诀,调动着体内全部的力量,原本这股力量是跟着他的意识行走体内,慢慢的,他感到有些难受,直觉体内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好似得到召唤,正在慢慢崛起,变得不可控制。   突然之间,重莲的身体从内到外散发出一抹红光,那束缚着自身的藤蔓仿佛燃烧一般,寸寸成灰,原本包裹着重莲的那道绿光屏障也被那散发出来的红光悄然吞噬。   一切变化发生在无声之中,原本正在激烈较量的丽姬和柝二人也愣愣地看着眼前这正在发生的一幕。   那红光越来越盛,须臾之间,照得整个洞府红艳艳的刺目。柝和丽姬还未反应过来,顿时,以重莲为中心,一道火浪极速蔓延,所过之处,皆为灰烬。   ☆、玉碎   丽鹿河水君正在跟叠风说着招摇山之事,突然水晶宫一阵摇晃,叠风似乎也未经历过这些事情,当即有些愣神。忙招问道:“速去查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道:“禀君上,方才动荡是从丽鹿河那边传来的。”   叠风当即看向了丽鹿河水君。   这丽鹿河水君也是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着上司西海水君的面又不好说自己不知道,当即便道:“臣方才说起招摇山那妖物,想必就是他寻仇,才引起丽鹿河动荡。臣法力微弱,恐不能降服那妖物,还请君上亲去制服,造福水下百万生灵。”   叠风当即便钦点随从几人,由丽鹿河水君带路,去往招摇山。   到了招摇山丽鹿河境域,叠风降下云头,落在了水畔,一看河中景象,却是大惊失色。   只见河面泛着红光,漂浮着无数的鱼虾等水下生灵,却都是死物。   丽鹿河水君也是大惊失色,当即惨白了一张脸。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偷眼去看叠风,却是见他神色凝重地望着水面,皱紧的眉头显示出这件事已然是不可收拾了。   这时,跟随而来的一个人走到河边,伸手一触河水,当即便像触火一样缩了回来,惊诧地道:“这河水像是烧开的一样,好烫!”   顿时众人都明白了,这河里的死物都是被烫死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丽鹿河水君当即请罪道:“臣该死,竟将这等惨事发生在我管辖之内,臣有失职,请君恕罪!”   叠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河水,抬手制止了丽鹿河水君的求饶声,喃喃道:“此事不怪你,不怪你。”说着竟往前走到了河水边。   众人看着失神的西海水君,都有些诧异。若是以往发生了什么事情,水君必然是雷厉风行,快速地决断该怎么解决事情,像这般失神,却是第一次。众臣不禁问道:“君上可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河水会变得滚烫,水中还带着红光。”   “十万年前擎苍发动与天族的战争,那时的若水便如今日之情景。”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擎苍?难道他没死吗?”   “擎苍当年被太子夜华君所杀,不可能还活着,即便不是他,这力量也和他差不了多少。”叠风沉吟片刻,又道:“你们都在此等着,我去水下看看。”   “君上不可,这水面上已经是惨不忍睹,那水下情形恐怕更是严峻,您还是不要去了。”   叠风却是不理会,在自身周围设下结界,便化为一缕光束下了水底。   这丽鹿河靠近西海,水下生灵繁多不计其数,叠风一路过来,却是生灵涂炭,昔日散发着艳丽光芒的珊瑚也变得灰暗无光,这水底没有了珊瑚的光芒,变得一片昏暗。   令羽站在倒塌了的丽姬洞府外,看着那一片残垣,手中握着玉横紧了紧,终是挥手扫去了残墟。   一步步踏入废墟之中,令羽眉头紧皱,低头寻找着什么,终于停下了脚步。在他脚边便是破碎了的玉横。   令羽瞬间便红了眼眶。   他蹲下身子,仔细将碎玉拢起,放在掌中,一滴泪悄然滑落面庞。   ☆、相逢   “什么人?”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喝令,令羽忙起身去看,却是惊讶不已。   还未作出反应,那人便已近前,对方亦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你是……九师弟?”最后那三个字,叠风也只敢含在口里。这突然出现的人确实让他恍若梦中,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找了三万年的九师弟突然间就出现在了眼前,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却是不敢上前相认。   “大师兄!”面前那人一出声,叠风才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他。   “你,你果真是我九师弟?”叠风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寻了三万年的人,如今却是不期而遇。前一刻还在担忧着,找寻着,下一刻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是我。”令羽亦是热泪盈眶,虽然他总是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与师兄弟们见面,可如今见了,他仍旧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叠风上上下下将令羽打量了一遍,好似还不能确信这就是现实而不是梦一般,他上前试探着握住了令羽的肩。   真实的触感让叠风的心也渐渐清明起来。   “这不是梦,你真的回来了。”叠风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拍了拍令羽的肩膀,却是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三万年,你都到哪儿去了?”   “我一直都在招摇山。”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昆仑虚?你可知我们师兄弟都找了你三万年。还有师父他……”   “我知道。”令羽面露羞惭之色,道:“师父神归混沌之时,我去过昆仑虚。”   “什么?你回去过?你为何不见我们?”   令羽却是低垂着头,用沉默拒绝着,叠风见他如此,只好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平复下自己激动的心。   话已至此,叠风便转了话题,问道:“你可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令羽闻言,神色有些闪烁,只是叠风眼望着四处,不曾察觉。   “我也是感觉到了地动,才来此查看的。”   叠风神色凝重,道:“看来这丽鹿河下另有乾坤,九师弟,你随我一同上岸吧。”说罢,便化身而去,令羽也只得跟着一道。   两人上了岸,随叠风一同来的人连忙上前问候,那丽鹿河水君当前第一,可一认出令羽,当即大惊失色,指着令羽,半天说不出话来。令羽看着那丽鹿河水君亦是神色冷峻。   叠风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便问道:“你们认识?”   丽鹿河水君忙道:“君上怎么会和此妖物在一处?这地动就是他引起的。”   叠风一听此言,当即拧紧了眉头,询问着望向了令羽。   “九师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丽鹿河水君一听这称呼,当即傻眼了,一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令羽。   令羽却是神色漠然道:“不过有些误会,我长住在招摇山,丽鹿河水君便觉得我来路不正,要羁押了我去向你请功。”   丽鹿河水君一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明白的,当即请罪道:“小仙不知令羽上神尊驾,冒犯了您,还望上神恕罪呀!”见令羽神色不变,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又看向了叠风,喊道:“君上恕罪!君上恕罪!”   叠风看看令羽,便道:“行了,你也没见过他,他也没表明身份,不知者不罪,你起来吧。”   丽鹿河水君闻言,这才一抹脑儿门上的冷汗,爬了起来。   “之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但是我徒弟被你抓了去,你是不是该放还了?”   丽鹿河水君闻言,当即便觉不好,他当时将重莲交给了丽姬,恐怕一直都在丽姬的洞府里,如今丽鹿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恐怕那小子也是凶多吉少了。   “你还有徒弟?”叠风挑眉笑望着他。   令羽抿着唇,点了点头。   叠风顿觉新鲜,如今昆仑虚交由十六子澜打理,也收了不少的徒弟,可一听九师弟也收了徒弟,还是觉得新鲜,看来九师弟失踪的这三万年定是经历了不少有趣的事情。   见丽鹿河水君吞吞吐吐的,便问道:“我师侄可在你水府?”   丽鹿河水君听上司发问,当即便又跪了下来,不住地叩头道:“求君上开恩,臣也是被迷了心智,竟帮助水草精丽姬与令羽上神作对,臣该死!臣该死!”   叠风当即便有些糊涂了,问道:“丽姬是谁?我是问你,我那师侄现在何处。”   “君上的师侄,君上的师侄……”   “不必再说了!”丽鹿河水君正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交代,令羽却是出声喝止了他。   闭上眼,掩盖住眼中的沉痛之色,令羽微微颔首,道:“大师兄,你有要事要办,我便先回去了。”令羽苍白着一张脸,话落,不等叠风应答,便化身而去。   ☆、阿离   令羽落在莲池岸边,当日丽鹿河水君将这里摧毁,也就一池莲花完好无损。令羽在原地转了一圈,入眼处,一片残败。   昔日这里辉盛,丹桂飘香,莲花遍开,飞鸟不绝,那明朗少年每日在这井边淘米洗菜,时不时哼出一些不成调的歌儿来,他那时便坐在楼上听着听着便不觉笑了出来。   牙牙学语时,总是沿着莲池水边来回的爬,口水濡湿了衣襟,小手上也沾了许多泥巴,也毫不自觉地拉着他的头发要抱。   及至长大了些,开始学认字了,他便抱着他坐在蒲席上一个一个指着教他念。   他向来对学业严苛,将他重生之后,更是对新生的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做一个光明磊落,纯真善良的人,远离翼族,远离天族,在这一方天地间自由而快乐地生活。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打算,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会有了。   身体仿若是被抽干了力气,他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即使灰尘沾染了满身,一向爱洁的他此刻也无心搭理了。   他并不会喝酒,一沾就醉,可少年还总是在花盛之际学着酿了几瓶酒埋在桂树下,说等到什么什么时候就拿出来孝敬师父。   往日情景一一浮现眼前,令羽的双眼渐渐氤氲,颗颗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他走到桂树下,将土掀开,拿出了不知多久前,少年埋下的一瓶酒。   皓月当空,照着招摇山一处破败的竹楼,令羽仰躺在竹楼上,一口一口地品尝着少年酿成的酒。   白浅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出了一揽芳华,正巧阿离进来,见白浅要出去,便问道:“娘要去哪里?”   白浅道:“我有事要去西海一趟。”   阿离闻听西海,当即双眼生辉,道:“左右我也无事,就陪娘一起去拜见大师伯。”   白浅眯眼将阿离的俊脸打量一番,道:“我看你陪我是假,想去见苓花是真吧。”   阿离被说中了心事,白嫩嫩的俏脸微微泛红,道:“娘你看苓花长得多漂亮,等我娶回来给你当儿媳妇,这洗梧宫里住着两大美人,多养眼呀。而且娘你是四海八荒第一美人,这儿媳妇自然也要是一等一的美人才配得上娘您的神姿呀。”   白浅使劲一点阿离的额头,翻了个白眼,道:“真不知羞,这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   阿离揉着额头,撇撇嘴道:“我都三万岁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白浅不再理会,甩甩衣袖出了洗梧宫。   白浅和阿离降下云头落在了西海水边,伸手一指,水面上便出现了一道水晶桥梁,二人顺着桥进了水府。   白浅是天族太子妃,又是西海水君的师妹,宫人们自然认得,当即领着二人进了宫门。   阿离跟在白浅身后,迫不及待地问领路的宫人道:“大公主回来了吗?”   对于这位天族唯一的天孙,西海王宫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三万年前,水君继位大典时,太子太子妃携小天孙参加庆典,那时的小天孙还是个孩童模样,可爱的紧。当时西海大王子叠雍的妃子刚刚生下女儿苓花。众多女眷纷纷赶着要去瞧瞧西海唯一的公主,于是阿离便跟着白浅进了寝殿。   当时女眷众多,一个个传着抱看,都不禁直夸小公主漂亮,传到白浅手中时,突然公主啼哭不止,众人都不知所措,白浅也是尴尬万分,怎么哄都哄不好,恨不得将她敲晕过去。这时阿离凑了过来,在小婴儿面前逗弄。那小公主果然停止了哭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阿离。白浅见她终于不哭了,连忙抹了一把冷汗,要将她还给王妃,谁知那公主离了阿离,便又啼哭了起来,就连亲娘哄都哄不好。   众人一见,纷纷打趣这公主和小天孙天生的缘分,第一次见面就分离不得。   正巧这时宫人来请入席,众女眷纷纷告辞离去,白浅正暗自发愁,阿离却道:“娘亲,这个小妹妹喜欢我喜欢的紧,我也喜欢和她待在一处,你就自去找父君吧,不必管我。”   王妃一听小天孙如此直白的话,和白浅相视,都尴尬不已。   白浅清清嗓子,只得道:“那好吧,你在此好好照顾妹妹,切莫欺负了她。”说完,便快步出去了。   从那以后,阿离隔三差五便要来西海小住一段时间,以至于后来每次来了,宫人们都竞相传言,大公主的夫君又来了。   ☆、伤饮   “公主前日才回来,只来向君上请安,便又回了东宸宫,大约今日下午才会过来。”   阿离闻言,面上显出一丝喜色,对白浅道:“娘,你去见大师伯肯定有要事商量,我就不去打扰你们了,我自去别处玩玩。”话落,不等白浅应答,便飞快地跑走了。   白浅见他猴急的样子,当真是恨铁不成钢,甩甩衣袖又径直往前行去。   叠风倒是等得有些心急,一见白浅慢慢吞吞地跟在宫人身后,便迫不及待地将人拉了进来。   “大师兄,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急急忙忙地把我叫来。”   “你猜我看见谁了?”叠风双眼晶亮,面上虽努力保持着镇定,双眼却是透露出一股狂喜。   白浅眼望着他,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面上努力维持着笑容,摇摇头。   “九师弟!我找到九师弟了。”   白浅心中虽然早就猜到会是令羽,却是有些惊讶,神色间也有些闪烁,道:“真真的吗?你在哪儿见到的?他人呢?”   “在丽鹿河。”   “九师兄他……”白浅在心底深呼吸一口气,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又听叠风道:“我听说他还收了一个徒弟,这三万年都住在招摇山。”   白浅心中一惊,问道:“你见到那个徒弟了?”   叠风摇摇头,颇为惋惜道:“没有。”   “之前,丽鹿河水君遭人挑唆,将九师弟的徒弟抓了去,关押在丽鹿河水底,几天前丽鹿河地动,引发红火,整个河水都被烧滚了,河中百万生灵无一幸免。这小徒弟只怕也是……”   “你说什么?”白浅惊讶地看着叠风。   白浅一听叠风如此说,忙告辞离去,径直往招摇山而去。   自从三万年一别,她再也没有回过这里,犹记得这里矗立着一栋二层小竹楼,绿篱环绕,桂林繁盛,碧波清潭,白莲遍开。白浅站在竹楼前望着这破败的景象,心内亦是有些寥落。她四处寻找着令羽的身影,终是在竹楼屋顶上找到了。   此时令羽正躺在屋顶上,烈烈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他半卧着,不停地灌酒,脚边也散落了三四只酒瓶子。白浅所认识的九师兄一直是谦恭有礼,正襟肃带,剑眉星目中带着温柔的光芒,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邋遢,一袭白衣污渍斑斑,发冠歪斜,发丝凌乱地垂在脸侧,他看着一处,却是双目无神,机械地灌着酒。   “九师兄!”白浅在令羽身边蹲下,出声叫喊一声,令羽饮酒的动作微顿,好似现在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令羽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白浅,似乎在想眼前这人是谁,好半晌才恍然道:“小十七,是你呀。”   白浅一阵的心酸,道:“你喝醉了。”   “没呀,我都喝了四五瓶了,可我还是很清醒。我的耳边还是能听到他在叫我,我的眼前还是会出现他的样子。”   令羽看着手中的酒瓶,问道:“小十七,你不是说,喝酒能消愁吗?可为什么我还是,心里难受。”令羽一手捂着胸口,大概真是喝多了,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令羽丢掉酒瓶,一把抓住白浅的胳膊,仿佛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不停地问着为什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九师兄。”白浅的面上闪过一丝挣扎,看着令羽痛苦的神色,她也渐渐红了眼眶。   “你告诉我,为什么酒不能消愁?”令羽抬起头,看着白浅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般失态的九师兄让白浅心中钝痛,她将令羽抱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给他力量,给他安慰。   “九师兄,他已经重生了,你不再欠他了,你忘了他吧。否则,总有一天他会害死你的。”   ☆、情劫   白浅将昏睡的令羽带到了西海水府,叠风见满身酒气的令羽,很是惊诧,问道:“他怎么了?”   白浅道:“九师兄的徒弟死了,他此刻正伤心呢。”   叠风也是一阵唏嘘。   “大师兄,先让九师兄在你这里休养休养,我就先回去了。”   “你放心去吧,我来照顾他。”   白浅本以为将令羽交给叠风应该是不会有错的,结果不到三天时间,叠风是一封信一封信地催她赶紧回西海。等白浅再次见到令羽时,也是深深的无奈苦痛。   “他每日醒来就喝酒,连饭也不吃,我让人把他酒瓶子都藏起来,他倒好,居然找到我的酒窖就不出来了,我把他打昏带出来,他醒了就又跑过去。”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小十七,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白浅怔怔地站在酒窖门口,望着那个坐在地上大口灌酒的人,面上闪过一丝动容。   叠风在一旁担忧道:“他这样喝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把他打昏了,带回去吧。”白浅这般说着,率先走了出去。   叠风只好亲自上前,伸手一点令羽侧肩,令羽便昏了过去。   白浅支走了叠风,独自守在令羽榻边,不错地望着尚在熟睡的令羽。   她一直都是很喜欢九师兄的,长得漂亮,又很温柔,处事周全,为人稳重,就连师父也总是在自己耳边叮嘱着要多向九师兄学习。可是现在躺在榻上的人哪里还有当年昆仑虚九弟子的风采?   她如今算是知道了,她的九师兄已经入了情劫了。   令羽浑浑噩噩地醒来,发现自己又躺在床上,他慢慢地撑坐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在西海水府,整个水府都在水底,常年不见阳光,但是却笼罩着淡蓝色的光芒。   令羽站了起来,神色木然地往门口走去,还未打开门,门便被从外推开了。令羽只是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白浅,便要出门。   “九师兄,你还要喝酒吗?”   白浅走进门,将门关了起来。   令羽不解地看着她。   “你每日这般醉生梦死,有何益处?”   令羽自嘲一笑,道:“生无所求,如同行尸走肉,还要什么益处?我只希望,我每天都不要清醒,只要不清醒,便不会思想。”   “你是令羽,是墨渊上神的九弟子,你这样对得起师父的养育之恩吗?”   令羽脸色苍白,站着的身子萎靡不振,有些颤抖,摇摇欲坠,仿佛支撑着这具肉体的东西已经在渐渐崩溃了。   白浅痛心地看着九师兄,她以为无论是哪个师兄都会变得自甘堕落,但她清雅绝伦的九师兄永远都不会,可如今看来……   这情之一字,果然让人能变了模样。   “我该怎么找回昔日的九师兄?”   令羽身子晃了晃,面上露出自嘲的笑,那眼中却是盛满了悲痛绝望。道:“除非让他再复生。”   令羽说着,便摇晃着身子要去开门。   “他没死。”这三个字仿佛是用尽了白浅的力气,说完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虚弱了。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可若是要拿九师兄的性命来交换,她宁愿告诉他真相。   令羽放在门上的手猛然顿住了,他转身愣愣地看着白浅,似乎不能理解方才言语。   “他没死!”白浅重复道。   令羽的大脑似乎此时才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放在门上的手止不住颤抖,他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深怕再一次的拥有希望却又陷入绝望。   “你怎么知道!”   “我曾封印了他的法力和记忆,与他也有一定的感应。”   “他若是死了,我下在他身上的封印便会解除,可我至今尚未感应到。”   “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骗我?”令羽双目通红,却还是强睁着定定地望着白浅的脸,生怕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的犹豫。   “都这个时候了,我怎么还会骗你?”   “他没死!”令羽喃喃着,仿佛整个世界已经只剩下这三个字了。“他没死!”   白浅看着已然陷入自我的令羽,这大悲大喜间,竟让他变得如此疯癫,白浅心中一阵难过。   白浅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道:“九师兄,我虽知道他没死,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我会找到他的。”   ☆、得救   阿离独自徘徊在西海岸边,却是等不来苓花,心中一阵失落,不禁想着,难道苓花直接回了昆仑西山,不来西海水府了吗?   想到此,他更加失望,正准备回转天宫,突然打眼一看,海面竟漂浮着一个白色物体,他当即腾云过去,一把将那物抓了起来,扔在了岸边。   他跳下地面,仔细一看,发现竟是一个身穿白色衣袍的人,只是大概被水泡了许久,容貌已经有些变形了。他看着可怜,当即一伸手指,一缕白光探进了那人的额头。   须臾,阿离收回手,蹲在那人身边,一脸惋惜的模样,叹道:“真是可怜!”   正在这时,撇眼见一缕蓝色光束从远处过来,他当即兴奋地跳了起来。   蓝色光束很快在阿离面前落了下来,眨眼间便幻化成一婷婷少女,只见她肤色白皙,五官姣好,犹如遐月,一袭淡蓝色裙衫,身姿娇俏,亭亭玉立。   少女一见阿离,当即笑弯了眉眼,嫣然笑道:“阿离哥哥你来了,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吗?”   “是呀,我都等一天了,你现在才来。”阿离面上作出不高兴的样子。   少女却是越发的笑意深深,道:“我回东宸宫后,母亲便一直拉着我问长问短,颇费了好些时候,原本是昨天下午就来向二叔请安的,结果就拖到今天了。”   少女说着说着,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当即蹲下身子,问道:“他是谁?”   “我也是刚刚在海面上发现的,尚有一丝气息,不过很难再救活了。”   少女闻言,伸手探进了那人的额间,片刻,惊讶道:“他的元神……”   然后神色又变得凝重,一双眼不错地看着那人。   “怎么了?”   少女看着阿离,道:“我刚刚探了他的元神,竟发现了瑶池的气息。”   “瑶池?”阿离也是惊讶万分。   “莫非他是你们昆仑西山的人?”   少女摇头,道:“我在西山也有几万年了,他若是西山的人,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说着,便又仔细地打量着那人,看了半天,却是毫无印象。   “他还能救活吗?”   少女道:“现在他几乎气息全无,也就体内所剩一点白莲的气息,若是把他放在瑶池里,日夜受白莲精养催化,说不定能救活。”   阿离眼中一亮,当即拍手笑道:“那咱们就把他带去西山瑶池吧。”   少女却是面露难色,道:“那瑶池是由青鸟姐姐看管,我可不容易放个人进去。而且,还不知他是什么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阿离却是道:“你看他都这样了,便是醒了又有多大作为?”   少女想了想,顿时眉开眼笑道:“就听阿离哥哥的。”   两人一路相携着到了昆仑西山,偷偷进了瑶池,躲在了一丛芭蕉叶后,远远便见到莲池岸边正有一青衣女子打坐。   苓花小声嘱咐道:“青鸟姐姐法力高强,待会儿你引她出去,可要小心别让她伤着你了。”   “知道知道,你也小心。”   话落,阿离便化成一缕白光消失了。   青鸟正静心打坐,突然一阵风袭来,撩起了她耳侧的头发。   这瑶池向来平和,根本不会有风,她便知这风定有蹊跷,便追了上去。   苓花躲在芭蕉叶后面,见青鸟原本还静坐在岸边,眨眼功夫便消失了,就知道她定然去追阿离了,连忙从叶子里钻了出来。   她走到莲池边,捏了一个诀,用仙法托住那昏迷的人,慢慢放到莲池里。   待那人被池水完全淹没,苓花轻轻一挥手,水面的仙雾便流了过来,将那人的身体完全遮住。   苓花蹲了下来,道:“我虽不知你是谁,但你身具瑶池仙气,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今番你就好好的在此休养,我会找机会溜进来看你的。”   ☆、瑶池   昆仑西山,顾名思义,便是在昆仑之西,其主西王母乃是太阳神炎帝之妹,炎帝统领天下之时,封其为后,炎帝陨灭之后,王母便退居昆仑西山,从此不问俗事。   四海八荒,无人不知,西王母的存在便如东华帝君一般,无人敢不尊不敬。   青鸟追着那人不过三里路,便追上了。定睛一看,竟是天族太孙,不禁讶然,道:“怎么是你?”   阿离嘻嘻一笑,道:“我本是路过瑶池,见青鸟姐姐一人静心打坐,不觉无聊,便想着与你玩玩。”   青鸟闻言,虽心中有些不快,却也强自压下,道:“小天孙是来找苓花吧。她前日便回西海了,此时不在西山。”   “我正是从西海来的,我去时她已经走了,所以我来此寻她。”   自从苓花来了西山,这天族太孙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一遭,众人也都知道二人关系,青鸟便笑道:“那小天孙你去找她吧。”   说着,青鸟便转身要回去,阿离却是忙拉着她,道:“姐姐别忙呀。”   “你还有何事?”   阿离急中生智,忙道:“我久不来西山,有些不认识路,还劳烦姐姐为我引路。”   青鸟闻言,莞尔一笑,道:“这有何难?”说罢,一弹指,空中便现出一只小青鸟,青鸟对着那小青鸟道:“你为小天孙带路找苓花去。”   那小青鸟扑扇着翅膀,绕着阿离飞了一圈,阿离见此有些咋舌,见青鸟转身要走,他连忙又拉住她,这下青鸟有些怀疑了,遂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小天孙,你是故意把我引出瑶池吧!”青鸟凉凉地看了阿离一眼,便化身而去。   阿离忙跟了上去。   青鸟回了瑶池,却是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阿离见状,知道苓花已经成功了,便笑着道:“我去找苓花了,就不打扰青鸟姐姐了。”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阿离走后,莲池又恢复了安静,此时缭绕着莲池水面的仙雾越来越浓,朵朵白莲散发着华美的光芒。   青鸟忙向一处虚空行礼,“娘娘!”   青鸟话音刚落,虚空之处便渐渐现出一阵白雾,虚华之中慢慢显现一个白色的人影,渐渐清晰。   那女子高挽云髻,身姿端庄,着一袭白色绣云线的衣袍,戴着一素白面纱,目光沉着平静犹如一潭幽水。   虚华渐渐消隐,女子伸手轻轻一挥,莲池水面的白雾渐渐流散,露出了原本澄澈的水面。   一个白色的人影被一团白雾笼罩着渐渐升起,向岸边移来,最后躺在了那女子脚边。   青鸟一看,当即请罪道:“娘娘恕罪,青玄不知什么时候这莲池竟藏了一个人。”   女子将目光从那躺在地上的人身上收了回来,看向了青鸟,开口道:“此人来历我已知晓,与我瑶池也算是有缘,今番将他放在这里休养,你要好好的照看。”   青鸟心中虽觉不妥,但西王母亲自开口,她自然不敢违逆,只得道:“青玄知道了!”   西王母将那人又重放回莲池,便又消失于虚无。   仙雾又重新笼罩莲池,青鸟望着那人安置之处,心中不禁思想着:自己跟在王母身边也有几十万年了,自从炎帝陨灭,王母归隐西山后,便不再与外界往来,可这男子看着年纪轻轻,王母却说与他有缘,究竟这人是谁呢?   青鸟想了一会儿,却是想不出什么重要人物来,便自作罢,又盘膝打坐。   ☆、王母   我叫重莲,我不知父母是谁?只知道我有一个师父,名叫令羽。我与师父二人相依为命,住在招摇山。原本我以为我会一直陪着师父,永远不出招摇山,可是没想到突逢事变,我被一个心肠很坏的女人抓了去。   那女人要取我精元修炼,我不知为何,在濒临死亡的时候,突然体内爆发了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那股力量一直蛰伏在我体内,可我从来没有感应到过,这次也是情急之下,才突然爆发,却也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股力量吞噬了我的意识,我一直都陷入昏迷之中。后来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她戴着一面素砂,只能看见那双如秋水平静的眼眸,她站在我的身前,就犹如招摇山的莲池里静静绽放的白莲,优雅而从容,不知为何,我一见她,就觉得很是亲近,就好像,好像我们本来就是很亲近的。   她告诉我她是王母,然后又问我来自哪里。   我不认识她,可也觉得她不是坏人,便道出了自己的经历。   王母听了之后,便让我好好的休养,说是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复了。   我不知为何,听着她的话语,心里就觉得很踏实,我似乎从心底里就很信任她。   再想到这次我大难不死,还有机会见到师父,便很是欢喜。后来她便将我交给另一个女子看顾。   那女子长得很是漂亮,总是穿着一身青衣,爱坐在莲池边打坐修炼,我没事的时候便会跑上岸,然后蹲在她身边看她打坐。   对了,我忘了说了,现在的我只是一抹灵识,我的身体已经被封印在莲池池底接受白莲的催化休养。   起初我见到这一池白莲,还以为是回到了招摇山,可我一看周围就知道,这不是招摇山。这处的白莲和招摇山的白莲很是相像,只是这处的莲池是在一处崖壁之下,这里绿草如茵,树木丰茂,有许多藤蔓从崖顶垂下,莲池终日仙雾缭绕,气温恒常,这简直就是一处天堂。   随着我待在莲池池底的时间增加,我感觉到了我体内存在的另一股神识,若我猜得不错,这便是当日在丽鹿河底突然爆发的那股一直蛰伏在我体内的力量源泉。   原来我的身体里还共存着另一个人。   我很害怕,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里能存在另一个意识,他会不会杀了我抢夺这具肉体?我好不容易才从那丽姬的手里逃了出来,若是死在这里岂不是很冤?而且,而且我还没见到师父,还没跟他表明我的心意,就这样死了,我怎能甘心?   这一天,我想了很久,才上了岸,走到了那个青衣姑娘的身边。我本以为她看不见我的,我正酝酿着该怎么跟她说,几次欲言又止,她却是突然开口,“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很是惊讶地看着她,“你看得到我?”   她睁开了眼睛,道:“从你来这里,我就知道你,你是王母交待要好好照顾的人,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叫重莲,住在招摇山,现在我……”我很想跟她说我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可是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神色,却又顿住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别人了,“我想请你帮我带个信给我师父,告诉他我在这里。”   她看了我一眼,神色中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她就走了。   此后我一个人坐在莲池边看着一池的白莲,有时回忆着在招摇山和师父在一起的光景,有时想起和柝一起下河抓鱼的情景,突然想起那日我被丽姬的藤蔓缠住,后来就失去了知觉,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柝现在怎么样了。   ☆、苓花   等了几日,也不见那青衣女子回来,这日正对着莲池发呆时,突然走进来一个姑娘。   她起初是躲在芭蕉叶后面的,一看见我就一脸的惊讶,然后又四周看看,我猜想她是来找那个青衣姑娘的,我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也就只看到她一人。   那姑娘确定没人了,便快步跑到了我的面前,打量着我,我亦是抬头仰望着她。   她半蹲着身子凑近来,左右看看我,然后笑道:“你就是我那日偷偷放在莲池的人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亮中带着抹柔软,很是悦耳。   但是她说是她把我放进莲池的,我就有点不确定了,毕竟我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叫王母的女人准予我留在这里,还派人来照顾我。   我傻傻地看着她,并不搭话。   她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竟然还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叫苓花,是西海的人,你呢?”   见她如此大方,我也不好再扭扭捏捏的,于是道:“我叫重莲,住在招摇山。”   “招摇山?”她很是吃惊地看着我,“招摇山离西海很近呀,咱们也算是邻居了。”   我并不知道西海在哪里,但既然她这样说,我也只能陪笑。   “你为何会昏倒在西海边呢?你的家人呢?”   我听她这般说,却是有些相信是她带我来这里的。   “你是在西海边捡到我的?”   “对呀。”   “那个地方离招摇山远吗?”   “不远,就在旁边。对了,你的伤好了吗?”   我点点头,虽然我的身体被那个叫王母的人封印在了池底以接受白莲催化供养,可我的意识却是清醒的,无痛无病,应该算是好了吧。   那姑娘听我好了,面上当即放松了下来,我看着她心中只觉得暖暖的,这个姑娘肯定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青玄姐姐呢?”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她突然问的是谁。   “就是一直住在这里的,穿着青色衣服的姐姐。”   我当即了然。“我请她去招摇山找我师父了。”   “你还有师父?”   “当然,我就是我师父养大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她,“你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也有一池和招摇山一样的白莲。我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这里是昆仑西山瑶池,是西王母娘娘的道场。”   西王母娘娘?瑶池?果然!   原来这里就是瑶池!   我仍然记得当初柝跟我说过,师父初到招摇山时,有一个女子几次找到师父,还为师父种下一池白莲,师父也曾跟我说过,那一池白莲是西王母瑶池处讨来的,只是这讨要之人不是他而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算不是这瑶池的人,大概也是跟瑶池有亲密的关系,否则如何能讨到这仙物?   ☆、秘闻   “西王母是谁?”我努力压制着内心深处快要决堤的难受,开口问道。   “西王母是太阳神炎帝的妹妹,亦是他的妻子,炎帝陨灭后,西王母便离开了天宫,隐居到了这里,这瑶池便是王母娘娘自己种的。”   “你说王母是炎帝的妻子?”我很快抓住了她话里最重要的信息。   “是呀!”   “炎帝是谁?”   “炎帝是曾经的天地共主,不过几十万年前已经陨灭了。”   几十万年?我心中暗暗盘算着,我虽然不知道师父多大,可是应该也没有几十万岁那么老了吧,那王母大他那么多,应该不会喜欢她吧。   我又想起了那个名叫青玄的女人,她长得倒是挺漂亮的。   “那你说的那个青玄姐姐呢?她是谁?”   “她是王母的婢女,太阳神封她为九天玄女,虽说是个婢女,可地位却是很高的。”   “那她嫁人了吗?”   苓花闻言,却是摇摇头,道:“青玄姐姐从未嫁过人,自她出世,便一直跟着王母。”   她好奇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我对她的疑惑充耳不闻,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青玄和师父的影子交替出现,心中顿时有些后怕,她会不会就是那个去招摇山找师父的女人?可是她又没有成亲,那她又是为何不能跟师父在一起?难道不是她?可是……   我越想越心急,猛然想起她去了招摇山,万一她就是三万年前的那个女人呢?万一她找到了师父,两人又重拾旧情怎么办?我怎么办?   苓花望着我忐忑不安的样子,很是不解,“你怎么了?”   她这句话就像是静夜里的一记响锣,猛然将我敲醒了。   我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救世主一样,“你快去招摇山,不要让她找到我师父,你去帮我找师父。”   她似乎被我语无伦次给弄得糊涂了,惊讶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   我突然泄气一般地瘫软在了地上。就算是这次阻止了他们见面,可下次呢?况且我还在这里,还有一个危险的人跟我共用一个肉体,如果师父不来,我很有可能会被那个人杀掉,可是师父还会来吗?他还要我吗?   这几日,苓花都会来找我,她大概是看出我情绪低落,便总是跟我讲她以前在西海的事情。   我也是带着听一些,原来她还是西海的大公主。   她虽然是西海的公主,但西海水君并不是她父亲,而是她的二叔。她似乎很喜欢她的二叔,一提到她二叔便一直讲个不停。我也就知道了一些。   “听我二叔说,他那个十七师妹可是个刁钻的人,当初拜师时不服墨渊上神给她的排位,便干脆不拜师了,后来还是墨渊上神将法器玉清昆仑扇送给她,她才拜师的。”   “昆仑虚的人都很厉害的,当年翼族的擎苍反叛天族,就是墨渊上神亲自领兵,最后还将擎苍封印在了东皇钟里。”   原来他的二叔是拜师昆仑虚一个叫墨渊的上神,我虽然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听苓花的语气,似乎他们都很厉害。   “我还听到一个传闻,”突然她就神秘兮兮地凑近我的耳边,道:“听说我二叔的九师弟曾经被那个擎苍给掳到了翼界,还差点就嫁给了那个擎苍呢。”   我心中微微惊讶,男人和男人?   在我还未想明白的时候,突然心口一阵的刺痛,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失去了知觉。   ☆、魂归   再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池底那个肉身里,我想起来,可是我根本就动不了,渐渐的,我又昏睡过去了。   最近,我感觉我越来越嗜睡了,整日的昏昏沉沉,而且我的意识根本不受我掌控,我感觉我似乎正在慢慢的死去。   一日,我正昏睡着,突然感觉体内被注入一股绵软之力,那力量虽然不强大,却也是不容拒绝。我将将要睁开眼睛,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确定你要这样做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记得这个声音,正是王母。   “我已经被封印了十万年了,现在我的封印快要解除了,我不能半途而废。而且,而且他要来了,如果我现在不动手,等他来了,他肯定是会继续封印我的。”   这个声音低沉中透着悲伤,我是从未听到过的声音,王母究竟在跟谁说话呢?   接着我便听到王母一声轻叹。   “你本是翼界之君,他是天族上神,即便你复活了,他也未必愿意接受你,倒不如你换个身份留在他身边,这样对你,对他都好。”   “你是说那个傻子吗?他情愿要那个傻子也不愿意要我!”   我听得出他似乎很伤心,很不甘,我不禁想着这莫不是又是一出三角感情戏?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们本就是一体的,你又何必执着这些呢?”   “你说的对,我和他本就是一个人,可我们的思想记忆却是两个人的,他已经忘了作为擎苍的记忆,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相信他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我又听到了王母的一声叹息,接着,注入我体内的那股绵软之力突然撤了,我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青玄到了招摇山,入眼的一片残乱不堪,见不到一个活物,她不禁微微蹙眉,伸手一指地面,凭空便现出一个老头来,正是这招摇山的山神。   “不知上神召唤小仙,有何吩咐?”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那山神兀自一叹,道:“上神有所不知,此地原本住的是昆仑虚九弟子令羽上神,后来和丽鹿河水君发生了些争执,双方就打了起来,这里就变成这样了。”   “令羽上神?”青玄神色变得凝重,她看着那池白莲,兀自思索着什么,然后便离开了。   青玄一路回了昆仑西山,刚刚进了瑶池,便见王母和一个黑袍男子正在一起,她看了一眼那黑袍男子,当即便惊住了。   眼前这黑袍男子面容和那名叫重莲的白衣少年长得一模一样,可细观这人神态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眼前这人眼神深沉中带着凌厉,不怒自威,剑眉星目显得张扬跋扈,而那重莲却是俊俏的眉目中带着纯真,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一股活泼开朗之气,与眼前这人完全是天差地别。   那黑袍男子看了青玄一眼,便化为一抹黑雾消失了。   青玄忙向王母行礼,道:“娘娘,方才我去了招摇山。”   “我知道。”   “池底那个孩子的师父是昆仑虚弟子,我并未见到他,不过,倒是看到了和瑶池一模一样的白莲。”   青玄说着,看向了王母,却是见她神色淡然,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   “那白莲是三万年前天族太子妃向我讨要的。”   青玄自然知道,天族太子妃曾拜师昆仑,如此一来,倒也说得通了。   “这孩子是昆仑虚的弟子,是不是也该还给昆仑虚呢?”   王母闻言,却是面露犹豫之色,半晌才道:“如此,你便带着他去昆仑虚走一遭吧。”   话落,青玄听到了王母微微的一声叹息。   青玄领命,将少年从池底捞了上来,望着仍然昏睡不醒的少年,蓦然又想起方才所见那抹黑色虚影,她眉头微蹙,神色间有些疑惑又有些凝重。   ☆、令羽现身   青玄一路来到昆仑虚,刚一现身,山门处便来了守山弟子,那弟子先是行了一礼,道:“不知仙友从何处来?来此有何贵干?”   青玄道:“我是西山瑶池九天玄女,要见你们师尊墨渊。”   那人闻言,面色一变,道:“师尊不久前已经神归混沌。”   “那现在是谁主事?”   “十六师叔子澜上神。”   “我就见他吧。”说着,便抬步往山门而去。   子澜一听是瑶池的人来了,忙出门迎接。   “晚辈子澜拜见玄女娘娘!”   “免礼!”青玄说着,捏起一个诀,脚边就化出一个人来,正是重莲。   子澜并不认识重莲,只是指着重莲,问道:“他是何人?”   青玄道:“此人是昆仑虚九弟子令羽的弟子,之前受了伤,一直在瑶池将养,如今已是大好,我奉王母娘娘之命,将他归还。”   子澜闻言,震惊地看着青玄,眼中流动着激切的光芒。   半晌,子澜似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抖着唇问道:“前辈方才说的,是我九师兄令羽?是令羽吗?”   青玄皱着一双眉,不解地看着一脸激动得要哭的子澜,她不明白为什么提到令羽竟让他这般失态。   “正是令羽。”   这句肯定落入子澜耳里,瞬间便让他一个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红了眼眶。   他弯腰仔细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直起身子,感激地看着青玄,郑重地行礼,道:“多谢前辈!”   青玄任务已经完成,道了句告辞便化身而去。   待青玄走了,子澜仿若是苦苦支撑了许久的朽木般一下子就倒了。众弟子眼疾手快将子澜扶起,却是见他又哭又笑地说道:“找到了,找到了……”   “师父,你怎么了?”子澜的大弟子温若关切地问道。   这句话唤醒了子澜的神思,他连忙吩咐温若道:“快,快去西海通知你大师伯,你九师伯找到了。”   这句话瞬间便让昆仑虚众弟子间像炸开了锅一般,沸沸腾腾。昆仑虚所有的弟子都知道他们一直有个使命,那就是寻找失踪已久的令羽上神。   叠风接到消息时,正陪着令羽四海八荒地寻找重莲,两人一听昆仑虚来人了,便赶回了西海。   “温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叠风一进殿门,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温若先是行礼,又看着跟随着进来的一个陌生男人,正不知该如何称呼,便听到大师伯的发问。   “今早便有瑶池的九天玄女来昆仑虚,说是我九师伯的弟子受了伤,一直在瑶池养伤,现在伤养好了,便要归还我昆仑虚。师父他……”温若还未说完,站在一边的令羽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重莲在昆仑虚?”   温若看着令羽,又无措地看着叠风。   叠风眼中显出一抹激动之色,哑声说道:“他就是你的九师伯。”   温若震惊地看着令羽,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令羽却是一心记挂着重莲,便一把拉住温若的手,问道:“他现在是不是在昆仑虚?他怎么了?”   温若急急回过神来,被令羽抓着手腕生疼,却是不敢挣扎一下,只道:“他现在还昏迷着,但是九天玄女说他无碍了。”   叠风看着令羽激动的神色,道:“我们现在就回昆仑虚。”   “他没死!”令羽喃喃说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叠风和温若在一旁也都不禁潸然泪下。   ☆、劫后重逢   叠风令羽二人急急赶回昆仑虚,子澜亦是心急地在山门处等候。等到令羽现了身,子澜激动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令羽。   叠风亦是一手握住令羽的肩,一手握住子澜的肩,双目通红。   “九师兄,你让我们好找呀!这三万年你究竟到哪儿去了?”   望着子澜涕泗横流,激动到失态的模样,令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叠风却是道:“好了,十六,快带九师弟去见他徒弟吧。”   子澜看着叠风,问道:“大师兄,你为何跟九师兄一起回来的?”   叠风道:“我与九师弟之前就在招摇山见过了。”   这时令羽开口问道:“重莲呢?”   子澜并不知重莲是谁,但看令羽这般慌急,便知问的是他的小徒弟,当即道:“我已经把他安置好了,就在你以前住的那个房间里。”   话音还未落,令羽便化作一抹白光消失了。   令羽虽然三万年不曾回来过,却仍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正有两个弟子在旁边照看,一见有陌生人闯入,都惊讶地看着他。   令羽却是一双眼不错地看着榻上躺着的少年。   “你是何人?”其中一个弟子问道,正这时,叠风和子澜进来了。   那两个弟子是认得叠风和子澜的,当即便行礼,在子澜的示意下退出去了。   叠风走近令羽,却发现一向稳重的九师弟竟然全身都在颤抖,他又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子澜上前悄悄拽了拽叠风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先出去,把这空间留给令羽师徒二人,叠风看着令羽,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一声,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里了。   房内静悄悄的,令羽可以闻见少年轻缓的呼吸声,他轻步走到榻边。   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少年的眉眼,仿若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生怕这一触摸就又要消失不见了,连那手都有些颤抖。   擎苍就站在房间的一角,他看着令羽望着少年的目光,深情而专注,动作温柔而怜惜,他何时得到过他这般的对待?曾经在大紫明宫,他掏心挖肺地对他好,他却从来不屑于一个眼神。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可他的心中仍然有另一个声音在不甘地怒吼着。   他为了他反叛天族,为了他被封印了七万年,可从未得到他一个回顾的眼神。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用的废物什么都没做,却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的怜惜。难道我七万年被封印之刑还比不过这短短三万年的陪伴吗?   擎苍仿佛听到了心中滴滴答答的声响,那是心上滴血的声音。他既然不在乎他,又为何重生他?他既然重生了他,又为何,继续封印他?   这是第一次,擎苍对于十万年前的追求爱慕之心产生了否定,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见到重莲完好无损,令羽心中的大石头便也放下了。他站起身,环顾着三万年没有回来的寝舍,心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人住,但是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当年他为了重生擎苍,三年间将自己关在房里阅遍古籍,他走得匆忙,那些书籍也都来不及整理,却是被别的弟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案上。他驻足在案边,低头看着那叠放得高高的书,伸手拿起一本。看了几行字,那种挑灯夜读的熟悉感觉就又回来了,一时间,眼眶有些热热的。   他放下书,又走回到榻边,少年仍旧没有什么动静,像是熟睡了一般,令羽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那笑绝不同于以往那疏离冷淡的笑,也不是礼貌而冰冷的,而是那种由内心散发而出的开心的笑。   当令羽出去的时候,叠风和子澜正焦急地等在门外,一见他出来,两人便上前,子澜问道:“九师兄,重莲怎么样了?”   令羽道:“他活是活着,但是内息全无,想必是之前受了很严重的伤,我要把他带回招摇山,用白莲养着。”   “咱们昆仑虚亦是有磅礴仙气,是处绝佳的疗养之地,不如就留下来在这里休养吧。”   令羽却是摇头,道:“重莲刚出生的时候也是受了重伤,我一直用瑶池的莲花养他,若是换了地方,只怕他不适应。”   子澜闻言,也不好再留。   叠风道:“既然九师弟执意回招摇山,那还是赶紧回去吧,重莲要紧。”   令羽当即辞别昆仑虚,带着重莲回到了招摇山。   ☆、重生   再次望着残破的桂林,令羽已然不是当初那番沉痛的心情了,看着怀中的少年,令羽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纵然是分开了许久,可如今又再重逢,一切都还来得及,大不了重头开始。   令羽将少年安置在了莲池之中,终日守着莲池,不知不觉,过了无数春秋。   招摇山经过丽鹿河水君的摧残,渐渐又有了生气,然而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在令羽一心一意守护着莲池时,外面又发生了一件石破惊天的事情。   皓德帝君神归混沌,太子储君夜华继位帝君,号昌乐。   天宫之内,百官齐聚,为首者便是东华帝君。   只见他一袭紫袍,尊贵非常。   “按照天规,新任帝君继位之日便要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天后亦是如此,不知君上打算什么时候举行继位大典。”   夜华倒是浑不在意,他转头看向了白浅。白浅亦是看着他,说道:“一切凭君上安排。”   两人相视一笑,夜华道:“如此,就明天吧。”   白浅一回到一揽芳华,阿离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一脸谄媚的笑意,道:“恭喜娘亲,终于升为天后了。”   白浅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不恭喜我明天就要受八十一道天雷了?”   阿离闻言,甜笑道:“娘亲你法力高强,凭你的修为,那八十一道天雷自是不在话下的。”   白浅嗔怒道:“你这张嘴不知是跟谁学的,尽会花言巧语。”   及至第二日,夜华携着白浅来到雷池,夜华抬头望着暗黑的气流,不禁伸手拉住了白浅的手,两手相执,紧紧地交握着。   夜华转头看向了白浅,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浅浅,我就在你身边。”   白浅回以一笑,顿时天空气流翻涌,电闪雷鸣。   令羽正盘膝坐在莲池边,突然厉风骤起,电闪雷鸣,黑云压顶,令羽不禁抬头看着天空。   已经受了三道天雷了,夜华和白浅的手仍然紧紧交握着,两人相视的眸中,隐隐含着痛苦的神色,但是他们还是强自笑着,手紧紧拉着,给对方无言的鼓励。   突然白莲散发出强盛的白芒,竟比平日更加耀眼,这不同寻常的变化让令羽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池中心的那朵白莲,那正是寄养着重莲身体的白莲。只见它先是绽放出盛大的光芒,接着就渐渐减弱,隐隐有一丝黑气溢出。令羽神色大变,他连忙凝聚体内的力量,汇于掌中,压制着那朵躁动的白莲。然而,令羽的力量打在那朵白莲之上,犹如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感觉无处着力,令羽想要收回那股释放的力量,可他发现这力量已经不由他掌控了。令羽眼看着自己的力量被快速地吸取,他想撤手已是来不及了,正这时,突然一股强势的力道迎面袭来,令羽被狠狠地掀翻在地,昏了过去。   令羽慢慢转醒,意识又重回到昏迷前那一刻,原本盛放白芒的莲花,渐渐被黑雾笼罩,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此时天光大盛,阳光透过竹窗,正好照在他的面上,他不禁抬手挡了挡眼睛。   “师父,你醒了!”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令羽顿了顿,转眼便见那白衣少年端着一个托盘正站在门口。   令羽愣愣地看着他,少年却是快步走到榻前,神色中掩不住的激动。   “师父,你醒了!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令羽望着少年熠熠生辉的眸子,忍不住地打量着他。   昏迷前所见的景象绝不是幻想,而如今少年却是好好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令羽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   “师父,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少年微微皱着眉,漂亮的眸子里显出一丝委屈。   令羽回过神来,看着少年的眼中渐渐隐了疑色,道:“之前你受了重伤,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闻听师父这般关心他,顿时眉开眼笑,道:“我已经好了,这还多亏了师父的照顾,此番您为了我又损耗了不少修为,徒儿真的是愧对师父。”说着少年便在榻前跪了下来,看着令羽的眼中也充满了愧疚。   令羽坐了起来,一手扶着少年,道:“你我师徒,还需这般多礼?快起来!”   少年抿了抿唇,站了起来。   令羽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道:“如今看你又活蹦乱跳的,我便是耗费一些修为又有什么打紧的?只是你身体虚弱,又经此劫难,往后可要更加用心地修炼了。”   说着便伸出一指按在了少年的额间,一缕白光探进了少年的身体,少年一动不动,任由着令羽动作,他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那俊秀的眉眼间露出一抹单纯乖巧的笑容。   ☆、试探   午饭自然是少年做的,令羽还未下楼,少年便主动摆好了碗筷,令羽看着满案的菜,这些都是少年以前常做的菜,中间摆放着他最喜爱的蘑菇汤。   “师父请坐!”少年礼貌地请令羽入席,然后才在令羽对面坐了下来。   “师父,你最爱的蘑菇汤,这可是今天一大早我去采回来的,很新鲜的。”少年首先给令羽盛了一碗汤。   令羽看着少年始终带着笑意的脸,然后才垂首看着面前的蘑菇汤。   “怎么了师父,你不尝尝吗?还是说,跟我分别了这么久,师父已经不再喜欢我做的蘑菇汤了。”   令羽微微讶然。他实在是想不到少年竟会说出这番指责明确的话来。以往的少年都是敬畏他,对他百依百顺,而眼前这少年却是暗中藏着锋芒。   是因为这次的劫难让他心智成长,还是因为别的?   “怎么会。”令羽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中却是藏着万千沉重的心事。   饭后,令羽看着收拾碗筷的少年,突然开口道:“重莲,你可知道柝现在在哪里?”   少年一顿,长长的睫毛很好地掩盖住了眼中不明的神色,再抬头时,面上是一抹得体的笑容,道:“我也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你待会去他家看看。”   少年点头称是。   令羽站在二楼栏杆处,望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眼中显出一丝疑惑,他又抬头看着现在已经恢复晴朗的天空,眼色渐渐凝重。   令羽思索一阵,捏了一个诀,便化为一缕白光远去。   令羽径直入了西海水府,叠风正在大殿之上,两人相见,令羽当即问道:“九重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望着令羽一脸凝重的模样,叠风露出一抹轻快的笑容,道:“是出事了,出了大事了。”   令羽浑身一震,紧张地看着叠风。   叠风兀自笑了,一手拍在令羽的肩上,道:“咱们的十七师妹,已经成为了天族的天后了。”   令羽惊讶地望着叠风,道:“十七成了天后?”   令羽忽然想起昏迷那日望见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瞬间便明白了,又想到那少年无缘无故地突然醒来,而且恢复得极好,这不通常理的现象让令羽的心里生出一丝忧虑,可心中又似一团乱麻,不知所措。   “当日我们昆仑虚诸师兄弟都去祝贺了,可就差你一人,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去看看十七。她虽说成了天后,可那八十一道雷霆也不是好受的,大典过后在床上整整卧了三天。”   令羽点点头,神思有些恍惚,道:“好,我们找个时间去看望小十七。”   两人又说了会话,令羽便告辞离去。   回到招摇山时,天色已暗,少年正独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猛一见令羽,当即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令羽,道:“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少年语气中带着些委屈与惶恐。   令羽被少年紧紧地抱住,那腰间的力道大得不容忽视,令羽的身体微微僵硬,似乎不能适应这突然的拥抱,抬手正要推拒,但是听着少年委屈的哭诉声,那心就软了下来。他轻轻地拍着少年的肩头,道:“我去了你大师伯那里。”   令羽话落,那少年便松了力道,但是那双手仍然圈住了令羽,一双眼迷茫地看着他。   令羽才想起他不知道叠风,便解释道:“西海水君便是你大师伯。”   少年随即笑道:“原来我还有大师伯呀!什么时候师父也带徒儿去拜访拜访。”   令羽微微一笑,双手轻轻地扯开了那环住自己腰的手,道:“以后再说。”话落,便快步走进了门。   少年转身,眼望着令羽那逃似的背影,走路时四肢都有些不协调了,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了。似乎方才那钻入鼻间的体香还在鼻息间萦绕,少年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他是不想这么快就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因为令羽心思缜密,这样的动作很容易引起他的怀疑,但是看见了他的那一刻,他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了灰烬。纵然过去了十万年,他心中对他的执念似乎并没有消逝。   刚才他抱住他的时候,他好像并不拒绝,这是不是就证明他并不排斥自己的亲近?   少年这般想着,心里便觉灌了蜜一般的甜,他就一个人站在那里,痴痴地笑着。   ☆、探望白浅   忽一日,少年正蹲在井边洗菜,突然一阵风刮过,他抬头一看,凭空现出一个人来,他不禁站了起来。   来人亦打量着他,然后笑着道:“你便是重莲吧!”   少年稽首,只看着他不说话,双眼晶晶亮的。   “我是你大师伯呀!”叠风说着,朗笑着走近重莲,上下将少年看了一遍,道:“你不认识我,我却是见过你,不过你当时昏迷不醒。对了,你师父呢?”   “我师父正在书房。”   正这时,令羽开门走到了栏杆处,朝下看到叠风,便出声喊道:“大师兄。”   两人相视一笑,不一会儿令羽便下了楼。   “你怎么来了?”令羽问道。   “如今有了空闲,便想邀你一同去天宫看望十七,”说着又看向重莲,道:“你这小徒弟也是时候该见见诸位师伯师叔了吧。”   令羽沉吟不语,重莲低垂的目光深沉,看不出什么神情。   叠风怪异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了几番,眉头微微皱起,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大概是直觉吧,自从见了令羽,便觉得他跟之前变化了好多,之前的九师弟行为稳重,思虑周全,可心里也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想法都会跟他这个大师兄说,如今却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之前重莲受了重伤,现在好了吗?”叠风转移话题,目光看向了少年。   “已经好了。”令羽答道。   “大师兄,非我护短,只是重莲从小就生活在招摇山,未曾历事,心思单纯,性格却是极为任性,我想还是不要让他冲撞了诸位师兄弟。”   叠风就知道令羽会推辞,遂笑着道:“那你也该随我一同去看望看望十七呀,她受了天劫,还在养伤,你这个九师兄可不能不去呀!”   令羽面色有些为难,看着重莲的眼中显出一丝犹豫。   重莲道:“师父,你便随大师伯去吧,我亦能照顾好自己。”   令羽闻言,方才点头答应。   两人到了天宫,凭着西海水君的身份,自然是毫无阻拦地入了天后寝宫。   白浅听闻大师兄和九师兄一起来了,便强自打起精神更衣迎客。   “如今我们见了小十七可是要行君臣之礼呀!”叠风一进门,便打趣道。   白浅道:“大师兄就不要打趣我了。”   见白浅脸色苍白,精神不是太好,叠风便住了嘴。   一时气氛沉静,白浅看向了令羽。   “听闻九师兄的徒弟重莲受了重伤,不知现在如何了?”白浅主动问道。   “并无大碍。”   白浅道:“我听说,此事是因为丽鹿河水君?”说着,一双眼看向了叠风。   叠风道:“他也是偏听偏信,受了蒙蔽,我已经罚他去看守无妄海了。”   “九师兄就是心善,大师兄你也是心宽,若是我可不能轻饶了他。”   两人都知白浅嫉恶如仇的性子,也就笑而不语。   白浅道:“如今九师兄回来了,咱们师兄弟也该聚聚了吧。”   叠风笑道:“我之前就跟小九说过,还说他那小徒弟该拜见拜见我们这群师伯师叔了,可小九护人护得紧,硬是不同意。”叠风失笑着摇摇头。   白浅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天族第一美人的赞誉也不是空穴来风的。她道:“那这可就是九师兄你的不对了,我们找了你三万年,好不容易把你找了回来,你却是躲着不见,那可不行。”   令羽看着白浅,眼中显出不易察觉的谴责,可白浅却是回以微笑。   “要我说,还是找个时候,我回昆仑虚,大师兄你也拉着九师兄还有那个小徒弟,咱们昆仑虚一大家子聚一聚。如今四海升平,大都不愿意动弹了,过个千八百年的,恐怕偶然走到一起了,还不认识了,那不是闹笑话嘛。”   叠风看着令羽,道:“小九,十七都发话了,你还不答应?”   令羽沉吟片刻,才无奈应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有人来报,天君宣西海水君觐见,叠风便告辞离去。   ☆、酒醉   殿内剩下白浅和令羽二人,白浅才收了面上的笑,道:“九师兄,擎苍现在如何了?”   令羽也是沉着一张脸,质问道:“刚刚为何要提出让重莲去昆仑虚?”   “他不是重莲,是擎苍。”白浅的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是显得凌厉。   “在我眼中,他只是重莲。”令羽坚定道。   白浅望着令羽似有些生气,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九师兄,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擎苍体内的封印了。”   “你什么意思!”令羽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白浅伸手化出一团白光,道:“你看见了吗?这里面没有了擎苍的封印。”   “现在在招摇山的恐怕就是擎苍了。”白浅沉静地看着他。   令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放在膝上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   “可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他还记得柝,我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同。你确定吗?”   白浅摇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自从受了八十一道天雷后,我的修为还未恢复。”   听到此,令羽的心神似有些放松了。   “此事非同小可,我提议让你带他去昆仑虚便是想借机试探一番,若他不是便好,若是,在昆仑虚也能容易制服他,而且也不会走漏风声。”   令羽深吸一口气,心口却是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白浅观察着令羽的神色,道:“九师兄,你在犹豫?”   令羽已经是不可抑制地红了眼,“就算他是擎苍,可他也没有回到翼界,或许,或许他……”   “九师兄!”白浅沉声打断他,相比令羽的失态,白浅却是镇定多了,也果断多了。   “我这是为你好,若是让天族的人知道了是你复活了擎苍,你知道后果!”   “三万年前我就想阻止你,可你一意孤行,事情发展到那种地步,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越走越远。”   “我不想九师兄你有事。”白浅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明白。”十七已然说到这个地步,他还能说什么呢?若擎苍果真复活,他如何向天族交代,昆仑虚亦会因他而名誉扫地,甚至牵连所有师兄弟获罪,这个罪名他如何担负得起?   “我明白。”令羽黯然垂首,整个人都蒙上了绝望的阴影。   令羽并未等叠风回转,便回了招摇山。此时已是夜半,整个招摇山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一处光点像是指引着在黑暗中的令羽找到回家的路,令羽降下云头,落在了竹楼前。   白纸糊的窗子上透出晕黄的烛光,上面投影出一个单薄的人影走来走去,似在等待着未归人。   白浅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那种无路可走的绝望又瞬间在心上笼罩出一片阴影。   令羽看着那竹窗半晌,终究是没有靠近。   他去了桂花树下,刨开了少年以前酿的桂花酒,独自坐在莲池边。   那池白莲仍旧散发着淡淡的白芒,在漆黑的夜色下更显得华美,令羽揭开封泥,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以前他是沾酒就醉的,因此也不好喝酒,后来有段自暴自弃的时候,他整天喝酒,似乎现在也练出了酒量,一坛喝下肚里,也不觉晕眩。   ☆、乱醉   少年来到池边时,令羽的脚边已经空了三个酒坛,他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迷醉的模样,眼神越来越深沉了。   “你以前都不爱喝酒的,怎么今天喝了那么多?”   令羽转头看他,迷蒙的双眼中渐渐漾出笑意,令羽双颊微红,笑的时候眼角上扬,就犹如一只醉酒的狐狸,一颦一笑间,不自觉地媚态横生。   令羽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对着人的时候都会显出一丝礼貌的浅笑,有些亲切,却也显得疏离。   擎苍从未见过醉酒的令羽,也从来不知,他醉人的一面是那般勾魂摄魄,惹人心醉。   “你喝醉了。”少年试探地靠近他,双眼亦不错地盯着令羽的面容,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清明。   突然,令羽的眼神变得清明,靠近了少年,顿时吓得少年一动也不敢动。   四目相对,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少年亦是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令羽望着少年的眼神渐渐又变得迷蒙,他突然伸手抚上了少年的面容。少年的身子猛然僵住了。   “你是,擎苍!”令羽的声音极轻,轻的仿若一丝风声从耳边划过,少年还是听清了。   “擎苍……”令羽又轻轻地唤出声来,视线从少年的眼睛慢慢下移到了嘴唇,他慢慢地,吻了上去。   唇与唇相触,柔软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令羽似乎并不懂得怎么亲吻,他只是闭着眼,胡乱地在少年的唇上厮磨着。   突然,少年抬手掌住令羽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随着探入,甘醇的酒香在唇齿间蔓延。   少年夺回了主动权,便毫不客气地将令羽放倒在池边,此时白莲光芒大盛,将令羽的脸庞照映得光洁明亮,煞是好看。   “我是谁?”少年的声音低沉,呼吸迷乱间,他盯着令羽问道。   “擎苍,你是擎苍。”令羽双手攀住少年的肩膀答道。   话落,少年再不迟疑,紧紧地吻住了身下的人。   令羽本就有些醉意,神志不清,如今遇到少年这般强势的动作,他有些无力招架,只能任凭着身上的人动作。   一袭白衣从肩头褪下,少年的吻紧随而至,原本有些清凉的晚风也仿佛燃烧一般。   浓黑的墨发相交缠着,已经分不清是谁的,那游走全身的火热的吻让令羽舒服得轻哼出声,他微微侧首,睁开迷蒙的双眼,便看到了那池白莲早已光芒全息,莲花瓣上隐隐显出了红色的脉络,像极了当年大紫明宫里的那池红莲。   令羽是被竹窗上清脆的鸟鸣声给吵醒的,他动了动眼皮,强烈的日光照得他眼睛酸痛,他不禁抬手放在了眼睛上。   手臂刚刚伸出被衾,突然的凉意让他的神经猛地一震,他睁眼看着自己光裸的手臂,终于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他没穿衣服……   猛然坐起来,却牵扯到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一阵胀痛,他不禁皱眉。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眼中一丝黯光划过。   正这时,竹门被推开,少年手捧着一套白色的衣服走了进来,站在了榻边。   “你醒了,我重新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快试试合不合身。”说着,少年一手抖开衣服,展示给令羽看。   令羽的目光不错地看着少年,少年也看着他,眼中神采奕奕。   “昨晚……”令羽的喉结上下滑了滑,却是只说出了两个字,再难开口。   “正巧我也有事要跟你说。”少年接声道:“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令羽瞠目结舌,呆愣当场。少年却是继续说道:“我说的喜欢不是徒弟对师父的敬爱,而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就像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   令羽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半晌,令羽突然道:“我有些累了。”说着就要躺下去,少年却是一手掌住令羽的肩膀,不让他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强势姿态让令羽有些不知所措,重莲一直都是乖巧懂事的,可如今眼前这人却是丝毫没有以往的怯弱之态,那眼中的强势倒是很像另一个人。   “你千辛万苦的救活我,难道就是想和我做师徒?”   这句问话无疑是令羽心底一直存在的无法逃避又无法解决的问题,他抬头看着少年,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似悲痛,似无奈,无法解说。   看到令羽躲闪的眼神,少年道:“你想要和我做师徒,可我不想。”说罢,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一把将令羽推到在榻上,然后欺身而上。   ☆、······   “你干什么?”令羽惊吓之余,忙伸手推拒,少年却是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两只手,身子也由上压了下来。   少年趴在令羽的身上,在他耳边道:“昨天晚上你喝醉了,我也绝不是一时冲动。”话落,一下子含住了令羽的耳垂,轻轻地吸允着。   瞬间便有一股电流袭遍令羽全身。   令羽回过神来,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少年仍旧在他颈边流连,手也不老实地伸进了衾被里,令羽没有穿衣服,手一伸进去,便触摸到了令羽光滑的皮肤,这让令羽又一次地颤栗了。   “不,擎苍······”令羽紧张之余,一下子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却是让少年停下了动作,他抬头看着令羽,眼中的光芒更加炙热。   令羽意识到自己竟然叫了擎苍的名字,也是惊愕不已。还未反应过来,少年又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那条舌头,强势,灵活,让令羽毫无招架之力,身子被少年紧紧地箍在怀里压着,嘴唇被猛烈地攻击侵占着,令羽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年抬起头看着令羽被憋得通红的脸颊,不禁一笑,笨蛋,到现在都还没学会亲吻,难道十万年前大紫明宫一个月的□□都白费了?   他很想打趣他一番,但是也只能憋在心里,遂又狠狠地亲吻上了。   令羽还未缓过气来,又遭遇猛烈的攻击,在少年娴熟的技巧下,令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一起共享这人间美妙的欢乐。   少年似一头饿狠的狼,不知疲倦地在令羽身上折腾着,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吃的一点渣渣都不剩了,方才心满意足地收了利爪。而令羽却在这一过程中几次清醒,几次昏迷,最后昏睡了过去。   落日半沉入西海天际,整个天空都被晚霞渲染得光彩艳丽,鸟儿衔着吃食归入林间泥巢,招摇山顶渐渐弥漫了雾气。竹窗棂被残阳余晖渡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微暖的晚风轻轻摇响挂在廊檐下的铜铃。   少年着深衣怀抱着安静熟睡的令羽,眼前这黄昏,让他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低头,轻轻地拨开了散落在令羽脸庞上的碎发,那白皙的皮肤上潮红还未褪去,和窗外那艳丽的红霞相映成辉,少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他低头,爱恋地在那脸上落下一吻。   “其实跟你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捉鱼   自从丽鹿河发生红火,水下百万生灵皆应劫,丽鹿河水君亦被革职,叠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恢复丽鹿河往日的生机。少年来到河边,望着那清澈的河水,以及那水下清晰可见的游鱼,突然心口传来一阵刺痛。   脑海中快速地闪现出一些场景,似乎是在水下某个洞穴中,他被困住了,然后体内被封印的擎苍的法力激发出来,然后是整个水下都像是燃烧起来了一样,所有的生灵在那一刻化为了灰烬。   少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中闪出一丝诡异的红火。   他抬起手,指尖向上,轻轻地念了个咒语,指尖便燃起了一撮火苗,但是下一刻,他又迟疑了,想了想,最后还是隐去了自身的法力,脱掉了鞋袜,卷起袍摆,走向了水中。   重莲生长在丽鹿河边,游泳抓鱼是一个好手,可是擎苍贵为翼界之主,平日的游戏就是打猎练功,水下功夫却是一窍不通,这番下了水,也不敢往深处走,只到了浅处便停住了,那些鱼被他这一动静给惊得逃走了。   少年独自站在水里,看着被自己搅得浑浊的河水,无奈地挠着头皮。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水里的泥沉淀了下去,河水再一次变得清澈,鱼儿也游了回来。少年看着在自己腿边游来游去的鱼儿,慢慢地弯下腰,双手张开成和握的姿态,慢慢地潜入水中,等待着游进自己包围圈的猎物。终于,有鱼儿在他手边打转儿,少年快速地抓握,一下子便抓住了那条鱼。   然后那鱼身子甚是灵活,猛然一挣动,借着水力便挣开了,少年连忙再抓,却原来他一直站着不动,脚已经踩进了泥巴里,身子猛然前倾,腿却动不了,一头栽倒在河里,顿时水花四溅。   少年扑腾着手脚,想要呼吸,结果一张开嘴立刻便喝了一大口水,身子也越发的沉了。他连忙捏起一个诀,顿时周身红光闪耀,周围的鱼儿们立刻翻起了白肚皮。少年第一次尝到被水淹的滋味,心中很是恼恨,他咬咬牙,飞身而起,一下子带起千丈高的水浪,那些被烫死的鱼儿们也被卷到了岸边。   少年在岸边站定,犹自恨恨地盯着那河面,突然看到脚边躺着许多死鱼,连忙捡起一条来,思忖着:虽然被这水淹了一下,不过也算是抓着鱼了。心中尚念着给令羽熬鱼汤,便提着鱼就走了。   回到竹楼,少年又一番犹豫,他想着方才出来时,令羽还在睡觉,也不知这会儿醒了没。又想着是该先去看他还是先把鱼汤熬了。   前夜加上昨天一天,是把人折腾狠了,他心里必然是恨着的。想到这里,少年面上一阵的愁闷。若放着十万年前在大紫明宫时,他也不是没这样折腾过,可当时因有司音在手,不管他如何放肆,他也是敢怒不敢言,而今······   少年犯了难,如今他是他的徒弟,处处都要听他的话,这番折腾,估计是要受些苦的。   少年将鱼料理好,点着火炉,将水烧开了,又将佐料什么的都一股脑丢进去。熬上鱼汤,少年还是耐不住心里那点牵挂,悄悄地上了竹楼。   ☆、昆仑会   将将走到令羽的房门外,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直袭少年的胸口,少年反应也是灵敏,立刻后翻躲过了这比剑锋还厉的风刃,还未得意的笑出来,突然双膝一疼,便直直地跪了下来,接着身体便动不了了。   “师父······”   “住口!”   少年刚出声,房内便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为师要闭关修炼,你便好好的在外面反省吧。”   “师父,徒儿何错?”   “你还说你没错!”那声音越发的严厉,其间夹杂着愤怒,不用看也知道令羽该是有多么的愤怒。   少年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其实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解了令羽下在自己身上的封印,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他生气了,如果自行解了封印,不但引起令羽的怀疑,更加会让令羽怒上加怒。   他只能扮演着徒弟的角色乖乖受罚。   房内的令羽亦是忐忑不安,他今日设下这一计,不但是因为被侵犯后的愤怒,更是为了试探他。昔日翼界之主擎苍是何等威风,哪里能受半点委屈?便是看上一个小小的上仙,也是不经本人同意便简单粗暴地掳进了大紫明宫。更是为了私欲无所不用其极,威逼利诱,哄骗威胁。今天,他让他跪在门前反省,若果真是擎苍,他必然会愤怒地冲破封印闯进来找自己算账的。   然而等了许久,门外也没有动静,令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实地,他还是重莲,他还是那个单纯的小徒弟。令羽心中不禁有些庆幸。然而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哪里不对。身边这人眼中时常流露出深意却不似以往那小徒弟单纯的眼神,包括昨日发生的事情也绝不是小徒弟能做出来的。   想了半晌,还是毫无头绪,令羽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想到昨天一整天发生的荒唐事,令羽便心乱如麻,如今他的身份还没弄清楚,却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万一他真是擎苍又该如何是好?然而这个想法刚出来,令羽心中的小小角落却又冒出一丝庆幸。   日出东海,日落西山,朝霞飞升,晚霞织锦。   这日令羽盘膝坐于榻上,这时外面响起了人声。   少年本来是跪在门前的地上,突然一抹红光闪现,眨眼间便显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来到竹楼前,并未见到有人,于是出声问道:“请问,此处是令羽上神的府邸吗?”   少年正侧目朝下望,突然旁边的门打开了。   少年看见令羽便一脸欣喜,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那少女似乎也察觉到楼上的动静,一个跃身,便站在了廊檐下。   令羽一看便知是西海的侍女。   “有什么事吗?”令羽问道。   那侍女先是行礼问安,然后道:“奉君上之命,来请上神去昆仑虚赴会。”   那侍女好奇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令羽也察觉不妥,便一挥手解了少年身上的封印,少年站了起来。他看着那侍女,眼中闪着不明的意味,转头问道:“师父,这是西海的侍女吗?”   令羽点点头。少年眼光有些晦暗,不知在想着什么。   “随我去昆仑虚吧。”令羽目光直视着前方,连眼角余光都不敢朝他看,深怕露出什么引少年疑心,快速地说完这句话便率先走出了门,少年眼色深沉,透着一丝冰冷的光,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虹姌   昆仑虚钟乐长鸣,仙鹤飞绕,便是离得很远,也能感受到那磅礴而纯正的气息。此次盛会是为了令羽重回昆仑虚而举办的,所邀请的全是昆仑虚弟子,这个时间正好是他们赶来,昆仑虚不同于平日的清冷,无数道光芒从四面八方飞来,最后都朝着一个地方而去,那里正是昆仑虚顶峰,在那里有一道光芒终年笼罩着峰顶,那就是昆仑虚的结界。   令羽和少年踩着一朵云,站在昆仑虚上空,却迟迟不下去。   少年转头看向了令羽,却见令羽神色有些恍惚,他轻声提醒道:“我们到了。”   令羽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却还是降下云头。   令羽刚刚落地,突然一道红光飞来,直直地朝令羽身后冲来,少年一直跟在令羽身后,他敏捷地一个转身,用手接住了那道红光,与此同时,红光中现出一个少女。   那少女一现身,便一掌击向了少年,少年手一甩,那少女的身子就被带飞了出去。停下身时,一双杏眼怒视着少年。   “你竟敢如此轻薄于我!”少女抬手便捏起一个诀,瞬间无数的红色光刃击向了重莲。   眼看着那光刃到了身前,突然一袭白袖在少年身前轻轻一挥,那光刃瞬间消失。   此刻令羽挡在了重莲的身前,他目光沉静,不喜不怒,一身白衣翩跹,俊美无俦的模样倒教那少女微微红了脸,顿时有些局促起来了。   令羽道:“我这徒儿年少不懂事,得罪之处,还望姑娘宽宥。”   “他是你徒弟!”少女惊讶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却是丝毫不敢相信。   令羽七万岁便飞升上仙,容貌便也定在了七万岁,于一般人看来,也就是一个刚刚加冠的年纪,若说是别人的师父,确实不太像。   “你是昆仑虚的人吗?”少女见他不答,又问道。   令羽便道:“我是昆仑虚弟子,行九,名令羽。”   那少女闻言,更是震惊地看着他,“你,你便是失踪了三万年的令羽上神?”少女呆愣愣地看了他半晌,才又猛然回过神来,忙稽首拜道:“虹姌拜见九师叔!”   令羽微微诧异地看着她。少女忙解释道:“我是东海水君的三女,名虹姌,三百年前拜入您二师兄的门下,您说,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师叔?”   虹姌调皮地笑了笑。   “确实。怎么不见你师父?”   “我师父稍后便到。”正说着,已有几人来了,都是令羽的师兄弟各自带着徒弟。他们一见令羽,便都热络地上前,令羽便让重莲一一拜过。   “上次重莲来这里匆匆忙忙就走了,我等都没机会看过,如今一见,真是翩翩少年郎。”   重莲只是嘴角带着礼貌的笑,站在令羽身边,听着长辈的夸赞,竟是一个眼神都不给。   “是呀是呀,这般模样,倒也跟九师弟很相配呢。”   “呸!你这什么话,你当是给九师弟说亲呢。”   令羽闻言,不禁想起之前的事情来,眼神也有些虚了。重莲却是看着令羽,笑意中带了些调皮。   “九师弟,你在招摇山一住就是三万年,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去做客一番?”   “诸位师兄想去,令羽自然是欢迎至极。”   “不如就等这次昆仑虚之会后,咱们一同去招摇山。”接着便有人提议了。   “甚好甚好,听说丽鹿河里多黄金,很是漂亮,拿回去装点一下屋子也不错。”   几人边说着,边结伴进了山门,令羽故意落在最后,与重莲二人并肩走着。   令羽转头看重莲,恍然发现,身边的少年已经比自己还要高了。   “此是昆仑虚,你第一次来,行事言语定要思虑周全,万不可莽撞。”   重莲却是露出一个单纯的笑,道:“我看诸位师伯师叔很是平易近人。”   令羽望着已经走得老远的前面的那几个师兄弟,眼中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道:“我们师兄弟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有为了什么而争执的。”   ☆、风云暗起   众人到了大殿之上,叠风和子澜已经等在了门口,众人又是一阵寒暄。   “小十七自从嫁给了天君,很少出来走动,现在回昆仑虚,也算是回娘家了。”   “你少臭美,十七的娘家可是青丘。”   “十七可是在昆仑虚住了几万年,这也是她的家。”   正这时,白浅步入大殿,“老远就听到你们在说我,可是说了我坏话?”   自白浅进来,重莲便盯着她看,一双眼染上一丝阴鸷。白浅亦是第一注意到了重莲。   那少年,看上去年纪轻轻,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袍,容颜稚嫩,眉宇间却是显出一抹与外表不相符的阴沉。白浅目光毫不示弱,两人不过对视一眼,便错开了视线,而就是这一眼,却是引起了不小的火花。   “哪敢说你坏话呀!”   众人见她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不禁都道:“这是阿离吧?”   阿离却是一笑,稽首拜道:“阿离拜见诸位师伯。”   “几万年没见了,阿离都长这么大了。”   阿离乖巧地随着白浅入座,看了看叠风周围,不禁问道:“大师伯怎么没把苓花也带来?”   阿离对西海大公主苓花的心思,这四海八荒应该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众人闻言,不禁都取笑他。   叠风脸色有些难看,看着白浅问道:“怎么把这小家伙带来了?”   白浅知道叠风一直很疼爱苓花,虽然四海八荒早有传言苓花将来是天族太子妃,但还没定下来的事情难免有所顾忌,叠风一向爱惜名声,尤其是对自己的侄女更是爱惜有加,因此阿离在众人面前提起苓花害他遭来一顿取笑,很是不快,于是道:“你们都有徒弟跟着,就不兴我带小尾巴了?”   叠风不再言语。   这时,白浅看向了令羽,又将目光转向了重莲。   “九师兄,重莲第一次来昆仑虚,怎么也该拜见拜见我们这些长辈吧。”   令羽看了重莲一眼,重莲便起身走到中间跪了下来,“重莲拜见众位师伯师叔!”   “九师兄,这孩子长得倒是挺好的,你在哪儿捡的?”   “洛水河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将重莲的来历问得透彻,白浅兀自坐着,也不插话,突然,阿离凑近白浅,在她耳边道:“娘,我之前见过他。”   白浅眼皮一跳,惊讶地看着阿离,问道:“你何时见过他?”   “就是我随你去西海那日,我在西海边捡到他的,当时他奄奄一息,后来是我和苓花把他偷偷送到瑶池的。”   白浅闻言,神色有些莫名。   “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昆仑虚的人。”阿离兀自感叹,突然白浅道:“下次不许再随随便便地把人捡回来。”   阿离见白浅突然的生气,惊讶地看着她,而后又委屈地垂下头去。   白浅转头看向了重莲,重莲却是看向了令羽。   令羽朝他暗自点了点头,重莲便起身回到了席位上。   叠风笑道:“咱们昆仑虚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团聚了。”   白浅道:“若是师父看到咱们昆仑虚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很欣慰的。”   提及墨渊,众人又是一阵的伤感。   子澜道:“今日咱们难得的齐全,便先去拜祭师父吧。”又看着令羽,道:“师父生前最挂心的就是九师兄了,如今九师兄不但安然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徒弟,怎么也该让师父看看。”   令羽默默地点头称是,重莲却是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徒变   众人井然有序地来到了墨渊生前住的房间,这里一直供奉着他的画像,画像前放置着墨渊生前用的配剑,屋子也每天有人打扫,很是干净。   众弟子在叠风的带领下,纷纷对着画像行三跪九叩之礼。   叠风行完礼,看向了令羽,道:“师父羽化之前,曾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找到你,如今,我们总算是完成了师父的遗命了。”   令羽此刻已是双目通红,他望着墨渊的画像,一时间,愧疚,感激齐齐地涌上了心头。   “师父,徒儿不肖,徒儿……徒儿愧对你的养育之恩。”   “别这么说,九师弟!”跪在他旁边的二师兄一手握住他的肩膀,给予安慰。   “对了,该让重莲拜祭他师祖了。”   众人纷纷起身让道,此时重莲正和同辈的徒孙们跪在外面。   重莲望着面前空出的路,迟迟没有动静,跪在他旁边的正是虹姌,见重莲毫无反应,忙推了推他。   “小子,你还不去给你师祖叩头行礼?”   重莲闻言,皱了皱眉,却是仍旧未动分毫,这时气氛便有些尴尬了。   同辈的徒孙里面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纷纷讨论着这新来的师弟目无尊上,不懂礼貌。令羽一双眼看着重莲,眼中神色莫名。   子澜见众弟子议论纷纷,场面有些不好看,又见重莲丝毫未动,令羽也毫无动静,只得站了出来,道:“这小子第一次来昆仑虚,怕生吧!”   “九师兄向来稳重知礼,却是把徒弟给宠坏了。”这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提醒着令羽赶紧命自己的徒弟来祭拜师祖。   令羽一向懂分寸,可这次却像是没听到子澜的话一样,低垂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白浅故意叹息一声,道:“看来九师兄收的这个徒弟是不愿意做昆仑虚弟子的。”   众人面色都有些难看了,令羽仍旧是无动于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重莲站了起来,走到令羽的面前,当着众人的面拉起令羽的手,令羽抖了抖手,却是挣不开他的手。   “要我拜墨渊可以,只是师父……”重莲说着,一双眼看向了令羽,眼中显出残忍的笑意。   “我究竟是以你的徒弟来拜他,还是以你的夫君来拜他?”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失色,纷纷看向了令羽。   令羽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惨白,而后又变得通红,继而那上涌的血色又唰唰地退了个干净。众师兄弟们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尖刀狠狠地在他身上刮着,心痛之余,他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浅亦是脸色难看极了。   阿离的嘴巴已经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他的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令羽和重莲的身上,却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空气中短暂的寂静后,叠风率先开口,他冷着脸看向了令羽,质问道。   令羽已经全身开始发抖了,重莲握着他的手,自然感觉得到,他恶意地捏了捏令羽的手,嘴边露出一抹冰凉的笑意。   “九师兄……”子澜就站在令羽的身边,他担忧地看着令羽。   令羽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叠风,却是低垂着头,连抬头都没有勇气。   “大师兄,此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我先回招摇山了。”话落,便一把抓住重莲的肩膀,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化作一缕白光远去。   ☆、情裂   令羽用他最大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回了招摇山,还未落地,便一把将重莲摔在了地上。   重莲也不在乎摔得疼不疼,他看着令羽怒极的模样,笑了笑。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令羽指着他,愤怒的面庞都扭曲了,他一般都是不轻易生气的,可如今这般突然的状况,他有些惶恐,更是无力招架,话语中,似乎害怕更甚于愤怒。   “我为什么?”重莲突然笑了起来,那笑中充满了苍凉,下一刻,面容又变得狠厉。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既然是事实,为什么不能说?”   “我有承认吗?”   “睡都睡过了,还要你承认吗?”   令羽突然无语了,愣愣地看着重莲的神色,眼前这个少年已经没有半分重莲那单纯的样子了。   “你不是重莲,你是擎苍。”令羽双目有些充血般的通红,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   少年仍旧是带着一抹清淡的笑意,听着令羽的话也没有丝毫的惊讶。这让令羽更加确信了。   少年一手撑地,站了起来,令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你真的是擎苍!”   “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那晚你喝醉了,一直抱着我叫我擎苍。如果没有你那么主动,我哪敢亵渎高高在上的令羽上神呀!”擎苍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那目光却是冰冷至极,看着令羽的眼神仿佛幻化成一道冰刃,要将令羽穿透。   令羽脸色煞白,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   “你带我去昆仑虚,还把白浅找来,不就是想在昆仑虚把我继续封印吗?”   令羽颤抖着身子,往后退,擎苍便步步逼近,“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一直封印我,既然你不想我存在四海八荒,当初又为什么要重生我?还是说,你喜欢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这番话说完,擎苍已是红了眼,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擎苍!”令羽突然嘶声喝道,那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似控诉,似愤恨,更多的是恐惧。   他可以想见今日昆仑虚那一幕过后,这四海八荒,从此,他令羽就是一个笑话了。   “你今日当着我师兄弟的面这样说,你让我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他们?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我若是不这样说,如何安然回招摇山?只怕此刻已经被白浅封印了。”   擎苍一手抚上令羽的侧脸,道:“我是打算要跟你一直在招摇山的,可是你……你辜负了我。”   看着擎苍哀伤的眼神,令羽只觉得心痛难当。   “你眼里心里只有昆仑虚,你的师兄弟们,你何时把我擎苍放在眼里了?”   “你当初把我重生,也不过是因为我擎苍当年死皮赖脸地缠着你,后来又因为你而和天族开战,最后被封印在东皇钟七万年。你令羽上神宅心仁厚,不忍见我一介翼君沦落至此,才大发善心用瑶池白莲将我重生。其实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更是远不及昆仑虚。”   令羽早已泪流满面,他直摇着头,心中大喊着不是,却难以开口。   ☆、情绝   擎苍面上露出一抹哀伤的笑,眼中的光芒似被利刃割成了残破的碎片。   “这三万年来,多谢令羽上神的照顾,擎苍无以为报,唯有和上神划清界限,以保上神的清誉。”   这番决绝的话,一字一字犹如钉子一般狠狠地钉进了令羽的心,令羽忍不住揪紧衣襟,来抵挡住这一番撕心裂肺般的痛。眼泪早已淹没了他的面庞,这一刻,令羽尝到了从未有过的心痛,仿佛那颗心猛然被击,破碎一地。   话落,擎苍转身,有什么东西在眼中打转,呼之欲出,他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闭了闭眼,那东西便被逼退了,倒流回心脏,蔓延出无尽的苦涩。   “你去哪儿?”令羽哽咽地叫住他。   “擎苍本是翼界之人,自然是回翼界。”   令羽闻言,忙一把拉住他,用身体挡在他的身前。   “你不可以回翼界。”令羽哭着说道,他张开双手,挡在擎苍的身前,虽然做出这番坚决的姿态,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却是流露出一丝哀求。   然而,擎苍此刻已经心灰意冷,眼神亦是变得冷酷,对令羽眼中示弱的哀求视而不见。   “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令羽愣愣地看着他,那冷酷的模样真的是像极了当年身为翼界之君的擎苍。   令羽心中一痛,退开一步,看着他道:“那你试试,今日我是绝不会让你离开招摇山。”说着,他抬手祭出响云剑,横在身前,俨然一副要拼命阻拦的架势。   擎苍微眯了眯眼,盯着令羽,令羽却是毫无惧色,正色地看着他。   “你真要跟我动手?”擎苍眼中闪现着危险的光芒。   令羽微微咬牙,道:“我不能让你回翼界。”说着便举剑刺向了擎苍。   擎苍一手结出结界,两股力量相撞,四周的风都变得凌厉非常。   擎苍周身溢出一缕缕玄光,身上的衣服亦是寸寸变成了玄色衣袍,发丝张扬着,额间显出了一道黑色的犹如刀刻的一条线。那结界也开始散发着红莲业火的红色光芒。   令羽所不知道的是,他背后那一池瑶池洁白的莲花,花瓣上白色的脉络渐渐变红,犹如血管一般在花瓣上游走。   擎苍看着渐渐吃力的令羽,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他虽然被封印了十万年,可以前的法力也没有流失,重莲那三万年的修为也早已被自己吸收并融合,令羽不是他的对手。   令羽自然也知道,他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   “你挡不住我的!”擎苍狠厉一笑,猛然释放出一股力量击向令羽,令羽猝不及防,响云剑脱手而出,自己亦被掀翻在地。   那股力量太过霸道,令羽只觉得心脏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忍不住呕出一口血。   擎苍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你不能走!”令羽紧紧地拽住擎苍的衣摆,话语中已经显出一丝弱势的请求。   擎苍低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暗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一挥手,将令羽摔了出去。   令羽毫无反抗之力,在地上滚了几滚,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了。   擎苍再不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擎苍!”令羽嘶吼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桂林又恢复了平静,令羽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抽身而去,他仰躺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   三万年了,他终究是输了。   ☆、令羽失踪   桂林仍旧是一片芳菲,香气缭绕,那一池红莲开得极盛,却也是妖冶至极。   安静的虚空中,慢慢显现出一个人影,那女子面罩着白色的轻纱,眉目慈和,正是瑶池西王母。   她走到令羽身边,此时令羽已经陷入昏迷,脸色苍白,嘴角留着一抹殷红的血丝。   西王母暗叹一声,一挥手,将令羽收入袖中,化身而去。   天色已暗,招摇山四处亮着灯火,竹楼亦是灯火通明。   不一会儿,子澜和几个师兄走了进来。   叠风猛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他们均摇摇头,叠风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白浅道:“看来九师兄躲起来了,我们还是不要找了,九师兄这人面皮薄,我们逼紧了,他是会做傻事的。”   叠风却是一挥手斩断了面前的那张案几,怒道:“面皮薄?若他真的在乎颜面,就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众人见叠风满面怒气,都不敢出言为令羽说情。   这时十三走了出来,他干干地笑道:“大师兄何必这么气愤呢?其实,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吧,大师兄严重了。”他说着,一边环视着众师兄弟,请求外援,这时有一人开口,其他人也都纷纷为令羽说好话。   “这还不严重!且不说他们都是男人,还是师徒名分,若是传扬出去,我昆仑虚都该颜面扫地了。”   “这事也未必就怪九师弟,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吗。”老二闷闷地说着,又是引得叠风一记火眼扫过去,他侃侃退了一步,拉过旁边的六师弟挡在自己身前。   “好了好了,天色也晚了,还是先回去吧。”白浅见叠风又要发怒,连忙道。然后率先带着阿离出去了。   “娘,九师伯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呀?”   白浅的脚步一顿,阿离差点撞了上去。   白浅回过头来,脸色冷凝着,道:“以后在任何人面前不许再提及你九师伯,连你父君也不许说。”   阿离望着从未对自己冷眼相向的母亲,如今却是狠狠地警告自己,他在心里闷闷地想着,这一次,母亲是真的生气了。   ☆、满城风雨   擎苍的回归,不仅在翼族掀起了一层巨浪,就连天族亦是惊涛骇浪。   夜华一面调动兵力加强防卫,一面彻查擎苍突然复生的真相。他不相信,他当年是亲眼所见擎苍灰飞烟灭,怎么可能在短短三万年内就重生了呢?   此令一下,便立刻有人举报昆仑虚九弟子令羽当年偷盗结魄灯,藏身于招摇山,用结魄灯为擎苍聚魂,才得以复活擎苍。一时间,四海八荒又都在寻找着令羽的下落,可是人却是凭空消失一般,毫无踪迹可寻。   “君上,现在天族的人到处都在找令羽上神,扬言要治他的罪。”   擎苍闻言,面上毫无表情,当年深深爱着的人如今却是已成陌路了。   当昆仑虚的人寻找令羽的下落时,这一消息早已传遍四海八荒,昆仑虚上下无不震惊失色。   “这不可能,九师兄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十万年前擎苍已经害了九师弟一次,现在回来了还要再害九师弟吗?”   “咱们现在杀去翼界,活捉了擎苍,将他绑到天君面前去。”   “说得对,当年他祸害咱们九师弟,我们还没跟他报仇,这一次一定不能放过他。”   “抓擎苍有什么用?咱们应该去面见天君,当面向他讨个公道。他凭什么这么冤枉我们昆仑虚?”   众师兄弟早已吵开了,而叠风却是沉默了,面色也越发的难看。   十六道:“大师兄,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事咱们不能认,九师兄一定是冤枉的。”   “是呀,大师兄,咱们现在就去天宫找天君理论清楚。”   此刻众人都斗志昂扬,誓要为令羽讨回公道,叠风却是一动不动。   “若九师弟是清白的,此谣言怎么会传开?”叠风缓缓地说道。   “大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不相信九师兄吗?”   叠风摇摇头,道:“咱们不要妄动,先暗中寻找九师弟的下落,我们要问清楚擎苍的复生究竟跟他有没有关系。”   听着叠风斩钉截铁的言辞,众人也都冷静了下来,待他们准备出去找令羽时,却传来了天族兵将围困昆仑虚的消息。   当他们出了山门时,望眼只能看到一团蔽天的乌云,周围电闪雷鸣,号角声,鼓声震天动地,隐隐有压下来的气势。   这时,上空突然传话道:“昆仑虚弟子听着,罪犯令羽私自复活擎苍,触犯天规,我等领天君令前来捉拿其归案,你们赶紧交出罪人,否则昆仑虚上下皆以同罪处置!”   话落,那天雷逼近,昆仑虚弟子纷纷飞身而起往身后的山门退去,待退到了山门后,那天雷便被昆仑虚结界阻挡了。   “怎么办?咱们出不去了。”众人焦急不已,叠风道:“师弟们,咱们先进去从长计议。”   说着便领着众人回到了殿内。   众人坐下,叠风语重心长地道:“如今天君认定了令羽触犯天规,要捉拿他问罪,咱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九师兄真的是复活擎苍的人吗?”十二问道。   “不可能,当年那擎苍侮辱九师兄,害得我们昆仑虚颜面扫地,九师兄巴不得他死,怎么会复活他。不可能的!”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先弄清楚。”叠风道。   “可我们出不去,也见不到九师弟,如何弄清楚?”二师弟问道。   叠风沉吟不语,众人也都愁闷哭脸,根本没有办法可想。   ☆、势危   昆仑虚被围后,司命赶紧去找了白浅,道:“娘娘,如今形势紧急,您得赶紧拿个主意呀!这昆仑虚可不能出事!”   白浅何尝不知,这天族和昆仑虚还有青丘三大势力并存,天族虽说是第一上邦,昆仑虚和青丘是臣属,可墨渊在时,昆仑虚势力强盛,已隐隐有压倒天族之势,更何况因为自己出生青丘,又拜师昆仑虚,如今自己身为天后,便等于是有青丘和昆仑虚两大靠山,天族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自从墨渊殁后,很多人都想削弱昆仑虚的势力,这次令羽不过是个□□。   “我何尝不想平安无事!”   白浅暗自叹息一声,她担心了三万年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娘娘可以找天君说说情,令羽上神失踪了三万年,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复活了擎苍,况且这件事很明显和昆仑虚无关,娘娘,您不能因小失大呀。”司命语重心长地道。   白浅长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她问道:“可有九师兄的消息?”   司命道:“我所查出来的令羽上神最后的踪迹便是在招摇山,之后的完全没有线索。”   白浅闻言,叹道:“难道又和三万年前一样不声不响地躲起来吗?”   望着白浅愁苦的面容,司命不禁心中对令羽有些偏见,道:“这令羽上神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年那擎苍可是让昆仑虚在四海八荒丢尽了颜面,他为何还要重生擎苍呢?”   白浅突然想起了当年自己封印擎苍时,擎苍说的话。   “我今天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我要见他,我要见令羽!”   “擎苍,你让九师兄在四海八荒受尽了嘲笑,让我昆仑虚丢尽了颜面,你还有脸说要见九师兄!”   “司音,你休想拦我,我一定要见到他。”   当时擎苍那势必要见到令羽的眼神现在想来仍然让白浅有种抓心的感觉,她经过情爱,也能读懂当时擎苍的眼神所要代表的意义,那是执念,是擎苍对令羽的执念。   这是第一次,白浅对当年封印擎苍产生一种后悔的心思。   “司命,或许,擎苍当年掳走九师兄,并不是为了侮辱昆仑虚······”   “那是为了什么?”司命接着问道,然而看着白浅深思的神情,他似乎也领略到了什么,大殿上一时间有些沉默。   白浅找到夜华时,夜华正站在莲池边,似乎在想什么,目光凝滞在池面上。   “夜华。”   夜华闻声转过身来,看是白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浅浅。”夜华迫不及待地去拉白浅的手,白浅却是侧过身去。   “你一定要引起战争吗?”   “此事已不是我能控制的。”   夜华面上露出歉意,他抬手握住白浅的肩头,将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软语道:“浅浅,你该理解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必须跟天族有个交代。”   看夜华无奈而歉意的神色,白浅终究是死心了,道一句“我明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浅刚回寝殿,凤九就找来了。   “姑姑,现在昆仑虚……”白浅抬手制止凤九的急言,凤九疑惑地看着她。   “我都知道,你不必多说。”   “姑姑您都知道了,那赶紧求君上撤兵呀,万一起了冲突可如何是好!”   白浅摇摇头,随后又苦笑一声,道:“如何求?此事已经众所周知,九师兄确实是复活了擎苍,我还如何求他放过九师兄?”   凤九望着白浅的神色,亦是觉得苦恼。   “就算是救不了令羽上神,那昆仑虚总不能不管呀。”   白浅摇摇头,道:“他们就是想要借令羽之事消了昆仑虚的势力,让我这个天后名不副实。”   凤九闻言,才算是明白了些,她不禁心疼地望向白浅。   “姑姑……”   “你过得不好,咱们就不做这个天后了,你跟我回青丘,我把女君的位置让给你。”   “傻瓜,你都是青丘女君了,可不能这样任性。”   “他们太欺负人了!”凤九红了眼睛。   白浅低垂着眼看着可怜地趴在自己膝上的小侄女,目光倏然变得冰冷,“他们想要欺负我白浅,可我白浅也不认人欺负的。”   ☆、问心   青玄走近瑶池,便看见令羽盘膝坐在池边,她默默的在旁边坐下。   令羽本是在想事情,听见响声,便转头看向她。   “前辈!”   青玄一笑,道:“听你叫我前辈,我都觉得自己很老了。”   令羽笑了笑,不说话,转头继续看着那一池白莲。   “看你神色,心中可是有什么放不下的?”青玄道。   令羽眼眸黯然。   “我跟你说说擎苍的事情吧。”   闻听此言,令羽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改变。   “你喜欢擎苍吗?”   这第一个问题,便让令羽答不出来了。   青玄笑了笑,道:“你喜欢擎苍,可是你似乎一点都不了解他。”   令羽想了想,自嘲道:“我确实从来没有去了解他。”   “那你为什么要喜欢他?他是翼族,又是翼君,怎么样你也不可能会喜欢他呀?”   令羽仔细地在脑海中想着与擎苍的过往种种,最后仍旧是茫然的。   “我不知道。前辈有喜欢的人吗?”   青玄倒是被令羽给问住了。   “我活了几百万年,确实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这或许是一个无解的。”青玄的面容无不惆怅。   “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当初还愿意复活擎苍吗?”   令羽果真在心里想了想,可是他却没有答案。   “如果,天族的人要再一次封印擎苍,你会怎么做?”青玄又问道。   可令羽仍旧没有答案。   青玄兀自叹息一声,道:“看来你自己都没有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想要什么。”   令羽眼中显出一丝茫然。   他在自己心中仔细认真地问自己,他究竟想要什么。   令羽的心思从来都很简单。以前,在没有遇到擎苍时,他只想一直在昆仑虚清修,后来,他复活擎苍,便只想着和擎苍在招摇山相守一生,如今,他背弃了昆仑虚,擎苍也已经离他而去,他还想要什么?或者说,他还有什么?失去了昆仑虚,失去了擎苍,他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他还能要什么?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招摇山。”目前那里已经是他唯一可以容身的地方了。   “为什么不去昆仑虚?”   令羽沉默了。   昆仑虚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家,可现在,他已经回不去了。   “擎苍复生,天君要彻查此事,有人举报你便是复活擎苍的人。天族的人已经将昆仑虚包围了。”   令羽震惊地看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令羽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青玄也忙跟上。   “回昆仑虚,我不能连累了他们。”言毕,便化身而去。   青玄看着虚空之处,良久叹息一声。   令羽赶到昆仑虚时,山门处正对峙着,众人见到突然出现的令羽都很是惊讶。   “九师兄!”子澜喊叫一声。   令羽转头看向山门,却见众位师兄弟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他心中略略一松,然后毅然地转身朝天族那边走去。   众人见此不由得急急呼唤令羽的名字,想让他回来,然而令羽却是没有理会他们。   天族的人等他走近了,立刻将他绑缚起来。   令羽毫无惧色,只道:“罪人令羽自愿受缚,还请将军下令撤兵。”   那天族将军却是冷眼看着他,道:“撤不撤兵不是由你说了算的。”   “娘娘,令羽上神被抓住了。”司命星君急急走进殿内。   白浅本正在用仙力催化一株桃树,猛然听闻这个消息,一时失手,那株桃树竟被拦腰催断了。   ☆、定罪   白浅到时,令羽已经被带回天族,所有大臣皆站立两侧,令羽一人孤零零地跪在中间。   “三万年前,是令羽私自偷盗结魄灯,又将东皇钟藏了起来,后来隐居招摇山,用结魄灯复活了擎苍。”令羽缓缓说道,音色毫无波澜,白浅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说出自己的罪行。   “此事只有你自己,没有别人参与吗?”夜华问道。   白浅不禁挺直了身子,一双眼看着令羽,那目光中藏着复杂的神色。   令羽却是没有看她一眼,清凌凌的嗓音,道:“没有。”   “既然你自愿认罪,那……”   “君上,”突然,大臣中走出一人来,道:“君上,此事是令羽主谋无差,但就他一个人似乎有些牵强了。”   “就单说偷盗结魄灯一事,天宫一向守卫森严,若没有内应,只凭令羽一人根本不可能成功。”   “君上,不能仅凭他一面之词,说不定他是想包庇某人。”   “云凡上仙说某人,看来是知道这个内应是谁,不妨说说。”白浅突然开口道。   云凡原本还嚣张的气焰顿时萎靡下去了。   他带着不甘愤恨的眼神看着白浅,道:“臣也只是猜测。”   “既然有怀疑,那必定是那人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今日当着众多仙家的面,云凡上仙不妨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讨论讨论。”   云凡脸色一僵,呐呐不知何言。   夜华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了,他冰冷的目光投注到云凡身上,喝道:“还不退下!”   云凡终于不淡定了,他连忙告罪,退了下去。   夜华又重新看向了跪在陛阶下的令羽,道:“你既已认罪,便先收入天牢,等候发落。”   然后又令左右道:“来人,带罪臣令羽下去!”   令羽始终低垂着头,他知道白浅一直都在看着他,可是他不能回视,经过方才云凡之事,此时他再不敢多有动作,他知道暗处有人正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等着抓天后或者是昆仑虚的把柄。   白浅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宫卫将令羽挟制着带出大殿,她的身子刚刚动了一下,身旁的夜华悄然地伸出手握住了白浅的手。白浅一惊,转头看向夜华,夜华却是对着她暗暗摇了摇头。   白浅另一只手暗暗在袖中紧紧地捏了起来,她咬着牙费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放了令羽的冲动。   她默默地闭了闭眼,压制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心里却在狠狠地滴着血。   她可以想见,接下来令羽的命运会是怎样。   当所有人都退出大殿之后,白浅的神色亦恢复了往常,夜华正要说些什么,刚张开口,白浅却是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今九师兄是铁了心的要以己之身揽下所有的罪状,你说我该怎么办。”回到了寝殿,白浅面上再也维持不住那伪装的淡然,担忧之色渐渐流露。   司命亦是暗叹一声,道:“娘娘,此事被捅出来了,就掩盖不了,必须得有人来承担。”   “令羽上神深明大义,没有牵扯您还有昆仑虚……”   “从三万年前,他就没打算再与昆仑虚有瓜葛,他就是担心会连累我们师兄弟。我现在真的很后悔,若是三万年前就阻止他,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司命忍不住叹一声,道:“娘娘不必自责,令羽上神既然选定了这条路,这也是他的命,他的劫。”   “可是,为什么所以的罪责都要让他承担?擎苍呢?难道我九师兄费尽千辛万苦复活他,他就一点也不感激?这些应该都是他来承担才对。”   白浅越说越激动,一手拄在梨花椅背上,顿时一道白光从手心逸出,将整个椅子打成碎片。   “娘娘!”司命看着白浅激动到失态的样子,心中亦是感到悲哀,令羽上神用了三万年却是得到这么一个结局,确实让人心痛。   “我真想现在就冲进大紫明宫,把那擎苍碎尸万段!”白浅咬牙切齿地说道,通红的双眼中既有悲痛,更多的却是仇恨。   司命见白浅如此恨擎苍,连忙劝阻道:“娘娘,现在君上对于翼界迟迟不表态,多半是不想与翼族发生冲突,您还是,还是不能冲动。”   白浅揪紧了衣袖,眼中渐渐清明起来,“我知道,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暗势   令羽被抓回天宫后,昆仑虚上下都很是担心他的安危,但是外面的包围还未撤去,众师兄弟便商议由叠风悄悄潜出昆仑虚去找天后白浅。   叠风化成一个天兵混入了天宫,白浅的寝殿并没有防守,他很轻易地混了进去。   “大师兄!”白浅惊讶地看着化成天兵的叠风,连忙将他拉进了寝殿。   “大师兄,昆仑虚现在是什么境况了?”   叠风一脸凝重,道:“现在天兵已经将昆仑虚围了起来,我也是偷偷地跑了出来,想找你打探一下九师弟的消息。”   白浅一脸的颓丧,道:“九师兄全都招认了,并且揽下了所有的罪责。”   “什么?”叠风不可置信地道:“他真的复活了擎苍?”   “大师兄······”见叠风满面怒气,白浅忙要解释,叠风却是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愤怒道:“他怎么这么糊涂!擎苍可是我昆仑虚的仇敌,他怎么能······难道他忘了当年擎苍是怎么侮辱他的吗?难道他忘了当年的杀师之仇了吗?”想起过往种种,仇恨如海潮一般涌上了心头,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复活擎苍的居然是令羽。想到这里,他全身青经暴起,若令羽就在他面前,估计他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打人了。   “大师兄,情非得已,你就不要生气了。”   “情非得已?什么是情非得已?”叠风心里像是一根弦猛然被拨动了一下,他渐渐似明白了什么含义,逼视着白浅。   白浅心知这种事情是瞒不下去的,可看着大师兄愤怒的样子,她又实在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她低着头不敢面对着叠风的眼神。   “你有什么瞒着我对吗?”   “大师兄,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不会原谅九师兄的。”   “是小九和擎苍对吗?”在叠风的逼视下,白浅心虚地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叠风眼见她这般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三万年前结魄灯突然被盗,接着小九就失踪了,这一切不是意外,也不是巧合,而是谋划!”   见白浅越来越心虚的眼神,便是供认不讳,他怒极反笑道:“好,很好,九师弟原本就是聪明的人,这倒真是他能谋划出来的事儿。却是把师父,把我们师兄弟都当做傻子耍的团团转。”   “我们上天入地地找他,天天为他担惊受怕,他却是和擎苍······”   叠风又看向了白浅,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白浅也知瞒不住叠风,于是干脆道:“三万年前我就找到九师兄了,我也想阻止他,但是他心意坚决,我也没有办法。”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你没有见到九师兄当时的样子。他为了擎苍耗费了过半的修为,我也想带他和擎苍的魂魄回昆仑虚,可他苦苦哀求我让我不要管他,当做没有见过他。”   “所以你心软了,答应了替他隐瞒?”   “爱一个人没有错。”   “可他爱上的是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人。”   房间里,两人仍旧争论不休,外面却是突然冲进来很多的士兵将整个殿宇围得水泄不通,白浅和叠风同时感觉到周围有很强大的仙力,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外面有人。”   白浅道:“大师兄,你先在这里躲一下,我出去看看。”   白浅出了殿门,果然见云凡就站在门外,周围也围了很多的士兵,不禁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凡道:“方才听守卫来报,天宫中有不明身份的人混了进来,我奉君上的命令,要在天宫各处仔细搜查。”   “这么说,你来我的寝殿搜查,亦是君上的命令?”   云凡一时间语塞。   白浅冷哼一声,道:“云凡,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上仙,先前在大殿之上当着众仙的面含沙射影,暗指我联合令羽偷盗结魄灯,我懒得跟你计较,今日你借口君上之命闯入我寝宫,对我无礼至极,怎么?你觉得因着令羽之事,昆仑虚失势,我这个天后也将被君上问罪,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肆意妄为吗?”   云凡脸色发白,暗暗咬紧了牙关。   “臣不敢。”   “你还知道你是臣,还不退下!”   云凡不甘地朝白浅身后的殿门望去,白浅却是冷着眼道:“云凡,我警告你,也警告你身后的所谓的功臣名将,各部首领们,我白浅是先君皓德帝君和白止帝君共同商议立下的天后娘娘,也是你们的君上明媒正娶的妻子,做臣子就该有做臣子的本分,连你们君上都须对我尊重一二,尚不能呼来喝去,难道你们的权力比君上还要大?”   云凡脸色铁青,当着众多兵将的面这般被白浅下面子,心中更是对她怨恨不已,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越矩,“臣知道了。”   ☆、冲突   亲眼看着云凡撤出了宫殿,白浅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进了寝殿。   “外面怎么回事?”   “不过是宵小之徒,不足为虑。”白浅面上怒气仍旧未消。   叠风在里面早已将方才外面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免对白浅有所愧疚,更多的是怜惜。   白浅可是他们的小师妹,自从进了昆仑虚,都是被师父师兄们宠着的,哪个舍得对她横眉冷竖?本以为嫁给了夜华,又成了天族的天后,生活会幸福,却没想到在这巍巍天宫中却是处处受制,人人刁难。   “方才那人是谁?”   见叠风关切的眼神,白浅的心徒然地生出了一丝酸痛,这万年来冰冷的心竟然也有了些许温暖,“自从我做了天后,便有些人看我不顺眼,尤其是像素锦一流的各部有军功的首领,方才那人名云凡,是个才修行不到三万年的,被一个部落首领举荐做了夜华的文侍。”   “一个小小的侍从就敢带人来搜你的寝宫?”叠风气急败坏,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他昆仑虚都自身难保,哪还有精力再管白浅?   “以前有师尊在,他们不敢明着对我做什么说什么,自从师尊逝去,昆仑虚式微,那些老臣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君上呢?他就不管吗?”   说到这里,白浅心里酸涩不已,已然是红了眼眶。   叠风见她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一把握住白浅的手臂,自责道:“对不起,小十七,是我没保护好你。”   “大师兄不必自责,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事事仰仗别人?”   “师父临行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九师弟,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却疏忽了你,”说到这里,叠风不免又是哀叹一声,道:“而今找到了他却眼睁睁看着他陷入囹圄毫无办法,你和九师弟我都没能照顾好,我愧对师父的叮嘱。”   “大师兄不要这样说,这不是你的错。九师兄的劫难是他的选择,至于我······”白浅叹息一声,不再说下去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哀伤,白浅道:“大师兄,你先回昆仑虚等候消息,我不会让夜华乱来的。”   叠风闻言,点头道:“我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若是久不回去,他们只怕要沉不住气了,那我先走了。”   “保重,大师兄。”白浅收起方才萎靡之色,正色拜道。   待叠风走后,白浅也整理了一下衣服,也是时候该和夜华正面商议昆仑虚的事情了,以往她为青丘女君时,尚未嫁给夜华,众仙见了她都得称一声姑姑,没道理成了天后倒是连姑姑的份位也没了。   到了大殿之上,夜华正好与众臣属都在,众人看天后白浅缓缓地从门外走来,昂首扩胸,挺步向前,面带肃容,众人不由得一凛,纷纷俯首拜倒。   白浅与夜华平座,目视前方,似乎没有在意夜华转头看向自己的探寻的目光,她道:“趁着众位都在,白浅这里倒有一个疑问要问问君上。”   “什么?”   “罪臣令羽已经伏法,那么昆仑虚究竟犯了何罪,至今天兵仍旧不肯撤军。君上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令羽乃是昆仑虚之人,他身犯重罪,昆仑虚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哪些人参与其中,这些都应该要调查清楚。”   “君上的意思是说,凡是昆仑虚的人都要接受调查?”   夜华突然语塞,他为难地看着白浅,这时,下面走出一个人,道:“娘娘所言极是,凡是昆仑虚的人都要调查清楚。”   夜华闻言,立刻冷眼看过去,喝道:“尔等退去。”   众人纷纷俯首告退。   ☆、困局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殿内只剩下夜华白浅二人后,夜华才看向白浅,那绝美的却又冰冷的侧颜倔强而又坚定,他无奈地问道:“浅浅,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想怎样,而是我要问问君上想怎样。”   夜华叹息一声,道:“我刚刚才继位为天君,以前没坐在这个位子上,很多事情都是简而化之,而今却是想避都避不了。”   “你也知道那帮老臣,自持功高,先君在时,尚且倚老卖老,更何况是我这才继位的新君。”   “所以你就要拿我师父,拿昆仑虚开刀,去哄他们高兴?”   “他们都是跟随着先君拼死征战过的,先前有个素锦做侧妃,尚且还能安抚一下他们,可是当年素锦被贬,如今你这个没有任何功劳的青丘女神做天后,他们自然不服气。”   “你这话的意思是我的错了?”白浅失望地看着夜华,道:“我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快,当年为太子时你都敢贬斥素锦,现在做了天君就畏首畏尾······”   “那好,这个天后我不做也罢,你去各部首领那里选他们的女儿去吧。”话落,白浅愤然离去,夜华一把抓住她,道:“浅浅,你冷静点。”白浅却是奋力挣扎,但还是被夜华按坐在了椅子上。   “浅浅,我刚继位,地位尚不稳固,若是那帮老臣心怀不满,极有可能引发叛乱,现在擎苍已经复活,若是他再次起兵,我天族将会陷入内忧外患,你懂不懂?”   “那我昆仑虚的师兄弟们就要做你的牺牲品吗?”   “我只是下令围而不攻,并不会伤害他们。只要处决了令羽,那帮老臣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当年因为我才使素锦遭到贬谪,那帮老臣已经对我心怀不满,若是我公然维护昆仑虚,只怕他们又要逼宫了。”   听闻处决二字,白浅当即惊了一下,不禁问道:“你要如何处置我九师兄?”   夜华却是低下了头,面有难色。   白浅多多少少也明白令羽最后的下场,心里顿时如针扎般难受的疼,眼中也渐渐失了光彩。   “夜华,此事当真无转还余地吗?”   “令羽复活擎苍,是天下皆知,我若是不处置了他,如何跟臣民交代?”   “你是天君,如何处置犯人还不是你一句话?我只求你,留他性命,这样也过分吗?”   “浅浅……”夜华面色为难,正要说话,白浅却是转开了面,苦笑道:“看来就算是我求你,你也不会放过他了。”   白浅当即起身。   “浅浅……”夜华以为白浅要走,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他们在一起已经几万年了,他早已熟知她的性子,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这次似乎真的惹到她了。   “你是天君,一言一行身不由己,可我白浅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令羽被判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四海八荒。众人都还未从令羽上神失踪三万年又突然现身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又突然得此消息,纷纷震惊失色。   见过令羽的人都曾为他那绝美过女人的容颜所倾倒,他又是墨渊战神的弟子,如今却被判受诛仙台之刑,众人惋惜之余,却也存着看好戏的心态来静观此事的发展。   所有人都不相信,天族敢杀昆仑虚的人。   ☆、劫狱   白浅刚到天牢门口,守卫便拦住了她,白浅二话没说,祭出玉清昆仑扇,狠命一扇,那两个守卫瞬间化为飞灰。   白浅眼也不眨一下,冲进了关押令羽的地方。   令羽看见白浅很是惊讶,又见她神色,便知她定是硬闯。   白浅手一挥,那结界便破了。   “九师兄,你快走吧!”   “十七,你不能就这样放我走。”   “他们要让你跳诛仙台!”   令羽闻言,不禁深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灰败。   纵然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可亲耳听到自己的下场,还是有种心死如灰的感觉。   “九师兄,你现在就走,余下的,我会解决!”白浅伸手拉住令羽的手腕,令羽却是一手握住白浅拉住自己的手。   “十七!”令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哀,白浅不禁回头看着令羽。   令羽慢慢的,却坚定地将白浅抓着自己的手给拿下。他将白浅推出了牢房。   “十七,九师兄谢谢你这片热忱之心。”   “九师兄!”   “你快回去吧,我是不会私自逃走的。”   “可你会死!”白浅一瞬间红了眼眶。   “从三万年前,我偷走结魄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带话给师兄弟们,从前,是令羽对不住他们,让大师兄把我从昆仑虚除名吧。”   “九师兄,你为何说出这番严重的话?”   令羽自嘲地笑道:“现在四海八荒估计已经传遍了我跟擎苍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在暗地里嘲笑我,等着看昆仑虚的笑话,只有把我赶出昆仑虚,才能保住师父的名誉。”   “不,九师兄,你不能这样想······”   “我本就是天地间一孤人,承蒙师父不弃,抚养我长大,我不能为师父争光添彩,可也不能让师父成为四海八荒的笑柄。”   “九师兄,你变了,从前你心怀天下之志,难道就甘心为了一个擎苍而殒命吗?”   蓦然提到擎苍,令羽的脸色变了变,最终成了死寂。   “那是我的选择,与别人,与他都没有关系。”   令羽神色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白浅的眼睛,她知道,令羽还是没有放下擎苍。   正这时,突然一团白光朝这边飞来,白浅脸色骤变。   那团光越来越近,落在地面时,化成了三个人形。当头一人便是云凡上仙。   白浅脸色冷了冷。   “小仙拜见天后娘娘!”那云凡有模有样地朝白浅行礼,面上虽带着笑意,让人看着却是极为不舒服。   “君上早有旨意,任何人不得见罪人令羽,娘娘这是……”云凡眉头微皱,仿佛是遇了难事,不知该怎么办。   白浅却是一抬下巴,道:“我倒不知云凡上仙竟这般喜欢管理天牢之事,改天我可以跟君上说说,以后你就不用去君上书房伺候了,就来看管天牢吧。”   云凡脸色骤变,那虚假的笑容也保持不住了。   眼见着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令羽忙拉住白浅的手臂,道:“十七,你快回去吧,不要为了我再生事端。”   白浅警告地看了云凡一眼,又转头看着令羽。   令羽朝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   白浅回了寝殿,夜华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白浅完好的回来,不禁松了口气。   “浅浅,你太冲动了。”夜华眉头微皱,有些不高兴。   “如果是你的兄弟,你会冷眼旁观吗?”   “浅浅……”夜华叹了口气,却不知该如何劝说,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诀别   乌云压顶,天雷震震,令羽不禁抬头看着上空突变的气象。   “连上苍都知晓我今日就要灰飞烟灭吗?”令羽阖上了双目。   这时,两个卫兵在结界外现身。   “罪人令羽,行刑时间到了。”说罢,伸出一手化出一块红色令牌,将那令牌按在结界处,结界便与令牌一起自动消无。   令羽站了起来,另一个卫兵伸手化出一道白光,令羽的手脚便被锁链锁住。   他们上前一左一右挟着令羽上了诛仙台。   令羽还未走到诛仙台,便能感受到那强烈的风力就像是刀片一样刮在人的皮肤上,生疼。   听闻十七曾经做凡人时也跳过诛仙台,那时的她不知道有没有怕过,或许是没有吧,那时她被夜华伤透了心。   那他呢?他怕不怕?没有人是不怕死的。只是若死可以解决事情,若死得有意义,若生得绝望,那死,也就不可怕了。   身后的卫兵见他迟迟不上最后一步台阶,便推了推他,终于将他推到了诛仙台之上,低头可以看到诛仙台下黑黢黢的洞口,这里有让天族闻之色变的风刃,若是人掉下去,魂魄便会被风刃绞成碎末,灰飞烟灭。   令羽抬头,最后一次望着仙雾缭绕的天宫,远处桃花正开,那是夜华为博取白浅欢心而种下的桃林,像极了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   曾经,那个人也对他很好,只是后来,他伤了那人的心,让他失望了。   现在,他应该是好好的在大紫明宫做他的翼君,便是听到自己将要殒命的消息,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或许还会对旁人笑言这个令羽就是当年被他亲自掳去大紫明宫的昆仑虚弟子,差点就成了他的翼后。   “时辰已到,罪人令羽,还不赶紧跳下去。”   这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打断了令羽的胡思乱想。   令羽收回视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三万年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就都结束吧。   令羽抬脚踏出,一步步走到了洞口边缘。   强劲的风吹起令羽的衣袍,披散的黑发亦被吹得凌乱,显出一丝凄凉的美感,然而,没有人会有心情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令羽看着那洞口,不禁闭上了眼,一滴清泪滑落脸庞。   那两个卫兵非常尽职地看着令羽一步步走到洞口,眼见着他已经倾倒了身子,纵身跃下时,突然一道玄光飞来,缠在了令羽的腰间,将令羽拉了回来。两人大惊失色,不禁后退一步,祭出自己的佩剑。   令羽亦是愕然地看着虚空中那一抹玄色的光芒,身子被带离诛仙台,落在了几尺之外,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平静下来了。   令羽已站稳了身子,那缠在腰间的玄光仍旧没撤开,慢慢的幻化成一条手臂,熟悉的气息又回到了身边,令羽忍不住湿了眼眶。   “擎苍!是擎苍!”那两个卫兵在看清来人时,吓得忙丢了兵器,一路逃跑而去。   擎苍也没有管顾他们,一双眼只看着那绝美的容颜。   他眼眶红了,眼睛里好像结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他依然是那个好看的令羽上神,只一眼,他的心就不可挽回地塌陷了。   “你为什么要来?”良久,令羽开口,声音有些低哑。   擎苍却是不说话。   正这时,突然一大群卫兵蜂拥了上来,将诛仙台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夜华与云凡还有司命等人也都赶来了。   夜华神色冷凝,指着擎苍道:“擎苍,你太放肆了,这里是天宫,不是你大紫明宫。”   云凡却是在旁边义正言辞地道:“君上,这擎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他是想救走犯人,君上赶紧下令诛杀他们。”   擎苍闻言却是放声大笑,搂着令羽腰间的手不松反紧。   “夜华君,我无意与天族为敌,只是我擎苍这一世,只爱一个人,又何忍他殒命?”   令羽震惊地看着擎苍。   “你不是要给天族臣民一个交代吗?此事是因我而起,我今日便把这条命交给你,也算是给你天族一个交代了。”   “擎苍……”令羽一把抓住擎苍的手臂,看着他连连摇头。   擎苍转头看着令羽,面上露出一抹笑容。   净空云海万里,霞光飞升,在这一刻,在令羽眼中,也都失了光彩。   “当日与你决绝,只是不想连累你,令羽,我仍然是爱你的。”   令羽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将要失去了什么,他只伸手触碰到擎苍的衣袖,那抹玄光却是突然从他手中流失,快得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不……”   此时所有人都因擎苍的行为震惊,天地寂静,只有令羽那一撕心裂肺的呼喊。   “擎苍……”令羽快得像是一抹白光扑到了诛仙台边缘,就在令羽的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诛仙台,突然,一道白光从他身后袭来,瞬间将他定在了原地。能有这么快速度的也就只有夜华了。   强劲的风吹飞了他的头发,滴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诛仙台的风刃仍旧如初,他却看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神子   擎苍跳下诛仙台,抵挡不住强劲的风刃,很快便失去了意识,渐渐的,身体被切割出无数的伤口,遍体鳞伤,没有一处完好。   突然,天际边飞来一只鸟,那鸟儿通体青羽,身子纤细,翅膀振振有力,头顶一撮青色的羽毛,泛着光华。   在擎苍的身子急剧下落之际,那青鸟快速地冲过去,翅膀一挥,便将擎苍甩上了背。   青鸟转头,一路向南而去,很快,身影就淹没在了云层之中。   白浅回到天宫时,令羽已经被安置在了一个偏殿,她连寝殿都没回,直接去了偏殿。   令羽仍旧被定身咒束缚着,他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可那眼中却没有一点光华,就犹如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毫无生气。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您快看看令羽上神吧。”白浅刚进殿,司命就迎了上来。他是亲眼目睹诛仙台一幕的,也不禁被那样的场景所震撼。   白浅看了他一眼,便进了寝殿。   寝殿里静悄悄的,仿佛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白浅步履轻巧地走到榻边,看到了令羽。   “九师兄。”白浅不禁唤一声。   令羽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眼中毫无波澜,那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入了鬓间。   白浅本来还庆幸是擎苍代替令羽跳了诛仙台,而今见了令羽的模样,却是更加的痛心了。   白浅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盘膝坐在榻边,无言地望着令羽。   这是第二次青玄来到翼界,第一次,她自己也不记得究竟是多少年前来的了。只记得那时候天地动荡,天火频发,犹如倾盆大雨直朝大地上倾泻。房屋,树林,河流,人,都在这场天火之中焚灭。   她怀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顶着漫天的炎火降落在了雷泽之滨。那婴儿在她怀里一直哭闹不停,额上长出的两只龙角粉嫩粉嫩的,她一路走一路哄,终于走到了一个部落。   这个地方似乎刚刚经过了天火焚烧,周围的树木都被烧焦了,房屋亦是倒塌了一大半,浓烟弥漫,年轻的壮士费力地清理着被烧焦的房屋,两个人为一组抬着尸体往附近山上走,旁边还有小孩儿坐在地上哭喊着要娘亲,却是没有人有精力管顾他们。整个居所充满了死亡,颓丧的气息,青玄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禁生出悲怜。她见不远处有几个妇人正在煮饭,便过去向她们讨水喝。   那妇人见青玄年纪轻轻却抱着一个孩子,心中也是怜悯,便给她盛了一碗汤水。   “夫人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吗?”   青玄点点头。   “真是可怜,你这般年轻,又带着一个婴儿,如何生存呢?”那人说着便扒开了襁褓,结果见婴儿额上生角,顿时又惊又奇,道:“呀!这孩子真是怪异,额上居然有角,看来这孩子定然不是凡人。”   那妇人声音极大,顿时将周围的人都引了过来,纷纷围着要看那婴儿。最后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那人过来时,这些人纷纷为他让道,青玄猜想他可能是这个部落的首领。   那中年人来到青玄身前,看着那婴儿也是惊奇道:“果然是神子,这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青玄点点头。   那中年人立即跪了下来,他身后的那些族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我族刚刚经历了天劫,姑娘就把神子送来了,姑娘也是天上的神吗?”   青玄看了看怀中的婴儿,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道:“如今四海八荒正在经历天劫,上神不忍众生苦难,特令我送神子来解救众生,今日我将他送给你们部落,助你们度过劫难,你们可要好好的照顾他。”   那些人闻言纷纷叩首道:“多谢上神,多谢上神。”   这时怀中的婴儿竟然笑了起来,青玄惊讶地看着他,道:“看来你也很喜欢这里。”   ☆、织魂梭   擎苍殒命天宫,翼界再次起兵,直抵若水河畔,夜华紧急招所有大臣商讨,然而云凡却是道西海水君没有来。   顿时大殿上响起一片声讨,众人都因之前令羽和擎苍之事气愤不已,对昆仑虚也有了成见,如今翼界起兵造反,西海水君却不闻不问,心中更是对昆仑虚不满,声讨之中竟暗示昆仑虚有不臣之心。   夜华独自坐在上座,转头看了眼空空的天后宝座,眼中的光芒变得暗淡。他低着头,似乎与这吵吵嚷嚷的大殿格格不入。   底下的东华帝君看得清清楚楚,在心中不禁替天君叹息一声。   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咳嗽一声,大殿上立即静了下来。   “现在我们应该讨论怎么将翼族阻在若水河畔,昆仑虚之事不足为虑。”   东华帝君已经发话了,众人也不敢再多言,大殿上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   司命找到白浅时,白浅正对着一棵桃树发呆,望着白浅落寞的身影,司命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   他上前道:“大殿之上形势焦灼,主战主和各执一词,君上也无法断定,娘娘不去看看吗?”   “我去做什么?我也是昆仑虚弟子,若是在大殿上说话,只怕又会招来昆仑虚弟子胡言妄语,居心叵测的言论。”   司命暗叹一声,不敢再劝。   正这时,突然奈奈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娘娘不好了,令羽上神不见了。”   白浅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捏了个决,瞬间到了令羽的寝殿,进去一看,果真榻上没了令羽的身影。   “来人!”   两个宫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立即跪下道:“娘娘饶命,我等都在外面看着,也没见令羽上神出去,可人却凭空消失了。”   白浅闻言,心中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一抹青盲划过天际,落入了翼界的一处林间,刚落地,令羽便迫不及待地跑进洞,擎苍此刻正躺在石榻上,了无生气。   看着擎苍昏迷不醒的脆弱模样,令羽只觉如万箭穿心,忍不住红了眼眶。   令羽伸手,颤颤抖抖地抚摸着他的面庞,触手冰凉,一丝温度也无。   “青玄前辈,他还有救吗?”令羽低哑着声音问道。   青玄道:“他的魂魄已经被诛仙台的风刃绞碎了。”   令羽突然冲到青玄面前,赤着眼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否则你不会带我来。”   令羽笃定的态度让青玄微微惊讶,片刻,她道:“还记得在瑶池的时候,我问你的话吗?”   令羽微微愣神,很快便想起了那时青玄的问话。   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愿意复活擎苍吗?   令羽从来没有感觉现在这般的无助,仿佛上苍在跟他开一个大玩笑。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青玄望着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原本平静无澜的眼神也染上一丝悲怜。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   “织魂梭!”   “织魂梭在哪儿?”   “织魂梭是魔君的法器,当年太阳神封印魔君时,魔君将织魂梭封印在了自己的神识中。”   “神识!”令羽闻言,神色有些黯然。   若要进入魔君的神识,必然会被魔君发现,这根本就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取织魂梭。   “魔界一向隐秘,青玄前辈知道怎么去吗?”   “你确定要去魔界?”   令羽坚定地点头。   “是,我要救他。”   青玄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你可要想清楚了,魔君生性残忍,可不是好对付的。”   “前辈就不要再说了,令羽心意坚定,绝不后悔!”   青玄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好,我送你去魔界。”   令羽又转头看向了擎苍,目中充满了担忧之色,道:“我和你都离开了,那擎苍怎么办?”   “我已经设下结界,没有人能闯进来的。”   ☆、只身入魔界   令羽跟着青玄一路北上,来到谷山,青玄伸手化出一道青光,面前便显出一道屏障。   “这就是魔界的入口了。”青玄道。   令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青玄,万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找到魔界入口。   魔界在现在天族或是翼族或是人族中都是一个模糊的存在。人们只知道传说魔君是被太阳神封印了,可是从来都没人知道太阳神是什么时候封印了魔君,也不知道将魔君封印在了哪里,甚至有些天族猜测所谓魔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那所谓的封印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   令羽转头看向了青玄,青玄乃是上古之神,必然是知道关于魔族的事情,令羽确实好奇这魔族究竟存不存在,但是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暂时压下好奇之心。   “记住,拿了织魂梭便不要逗留,魔君手段诡谲,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我记住了,多谢青玄前辈。”令羽揖手相拜,便转身走进了魔界之门。   穿过那道屏障,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令羽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虚空之中,四周好像被一层黑色的布笼罩着,没有一丝的光线透出,眼前是一座黑石堆砌的山体,上面静静地矗立着黑色的树木,一动不动,眼前的场景好像是静止的一幅画,令羽这才发现四周竟没有一点风,仿佛这就是一个万物静止的世界。   令羽的心渐渐沉重起来了,他虽活了十几万年,可眼前这场景还是第一次接触,心里便有些对未知的恐惧。   这魔界果真不简单!   令羽一直摸索着往前走,渐渐地适应了这黑暗的世界,他小心翼翼地迈着每一步,静静地感受着身边的变化。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一条河边。   那河与凡间也是不一样的,这好似一条死河,河水平静,就像是一条凝脂。河里流淌着黑色的水,就像是浓黑的墨水一般,令羽不禁皱起了眉,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上面记载,泰山之东,有一条河,河水黑色,名曰奈河。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那条奈河?   令羽自从进了这陌生的环境后,见识到了许多他从前都没有见过的事物,心中不禁忐忑不安,额上也开始出了冷汗。   这一切都太诡谲了,令羽感觉他就像是进入了一个从不存在的时空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走过的土地上,土壤正在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令羽沿着河岸继续走着,心中不禁想着,走了这么久,怎么没有看到一个人呢?   正这时,他突然看到河对面有一个高大的模糊的影子,他飞身过河,落在了那影子前,这才看清楚那影子原来是一座高大的建筑。令羽此刻才觉得,这里就像是一个被封印了很久,遭到废弃的世界。   令羽踩着台阶,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口,那门高约二丈,宽能容四人并行,令羽凝神,将力量聚于手臂,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   门后的殿堂仍旧是漆黑一片,比外面的光线还要暗,几乎看不到周身三尺之外,令羽捏起一个诀,伸出的指尖冒出一簇小火苗,令羽手轻轻一挥动,那火苗便像是生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火苗绕着殿堂飞了一圈,所过之处,光线稍纵即逝,令羽还是看清了整个殿堂的布局,他又捏起一个诀,手指尖冒出几个火苗,手一挥,那些火苗准确地落在了烛台上,燃起了灯烛,随着一个个灯烛被点亮,整个殿堂都明亮了起来。   令羽不禁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深深地震撼了。   他现在所处的空间非常大,足能容纳几万人,四周林立着铜柱支撑着这座庞大的殿阁,而每根柱子上都刻印着盘旋而上的龙,那功法极为深刻,龙身栩栩如生,令羽认出这便是远古传说中的应龙。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令羽越来越迷惑了。传说上古时期,应龙本为炎帝座下的一员大将,在平叛中立下大功,深受炎帝的赏识,可是后来因触怒炎帝而被封印。   传说也只到这里便结束了,后人翻遍古籍仍然看不到应龙在后来的历史中的身影,从此四海八荒再也没有应龙了。   令羽偶然再次见到应龙的身影,他不禁疑惑,这个所谓魔界,和应龙有什么关系。   这个大殿之中似乎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令羽小心翼翼地绕着那些铜柱走,防备着身边未知的危险。   突然,他的目光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吸引。   在令羽正前方的是一面巨大的铜质墙体,墙面上凸凸凹凹的刻画着一个场景。令羽不禁抬步走近,眼睛不错地望着那巨幅画作。   画面很粗糙,但是很简洁,那些弯弯曲曲却又流畅的线条代表着云纹,看着满面墙壁上都是云纹,这应该代表着天宫某个地方。画中,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那女人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却是蛇身,与上古神明女娲很像,但是那怀中的婴儿却是额间生角,与方才所见铜柱之上的应龙倒是挺像的。   那女人抱着孩子,站在云间,眺望着远方的眼神中蕴藏着凄哀之色,有些像是在盼望着什么,又像是在思念着什么,那眼神让人一见,心中便无端地生起了悲怜。   这是什么人呢?那个婴儿又与这女人是什么关系呢?这又是谁刻在墙上的呢?   ☆、魔君   在令羽还专心地研究着墙上的刻画时,宫殿外面一颗颗嫩绿的草芽正破土而出,眨眼间便长了起来。一朵朵娇艳的红花绽放,瞬间铺满了河岸两边,那花朵就像是长了脚一样,在宫殿外肆无忌惮地蔓延,不过顷刻间,那散发着妖冶气息的红花便将整个建筑包围了起来。   令羽只感觉一股股冷风从背后袭来,他突然转身,只感觉眼前一片猩红,他还未看清,只凭着直觉旋身飞起,落在了梁上。   回头往下望去,方才他站立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花海。   那花是红色的,很好看,可那般强势的姿态让令羽一阵心悸,他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花。   那花像是有意识知觉般,在令羽刚落定,便又追击上来,那茎部跟丽鹿河中的丽姬的手臂一样可以无限延伸,追的令羽根本无法立足,不一会儿,整个宫殿都被那花给撞击得破败不堪。   令羽看着头顶不断掉落的泥块儿,房梁也开始断裂,他连忙捏诀,化作一道白光飞出了宫殿。   刚出宫殿,令羽更是对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已,宫殿外已经没有了一处落脚之地,全被那红色的花覆盖住了。   那一朵朵瑰丽的花朵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向来客令羽绽放出美丽的身姿,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在令羽眼中却是死亡的恐惧。   令羽正悬落在半空中,那一个个安静娇艳的花朵立刻张开了巨大的嘴巴,茎部迅速上升,令羽大惊失色,连忙飞身向上,衣袂飘飞,雪白的身影犹如一只鸟儿轻巧地躲避着火红的妖花。   宫殿轰然坍塌,令羽只来得及看一眼,突然,妖花从四面八方袭来,朝令羽张开巨大的花蕊。   令羽面色惨白,他使出毕生的修为结出一道屏障将自己笼罩,令羽只感觉眼前充斥着红,具体的什么也看不清。   强大的力量将进攻的妖花绞成了齑粉,那妖花却是前赴后继地继续进攻,令羽感觉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地流失,他额头出了薄汗,脸色也渐渐苍白。   突然,艳红的花海上空,以令羽为中心,像爆炸一般,散发出白得刺眼的光芒,一层巨浪迅速扩展,所过之处,皆为齑粉。   令羽迷迷沉沉间,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云端,又像是浸泡在水里,浮浮沉沉,不能自己。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灵识回归身体,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光滑的黑色岩石上,周遭像是一个山洞,光线幽暗,伸手不见五指。   他慢慢地坐起身,胸口传来刺痛,喉间涌起一股血腥味,他控制不住地咳出一口血。   过了好久,他才缓过来,撑起身子站起来。   “你醒了?”   幽远的声音在洞里响起,令羽一惊,全身戒备起来。   “你是谁?谁在说话?”   “你是神?”那人不答反问,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危险。   令羽忍不住咳嗽,又吐了一口血。   “我是昆仑虚弟子令羽。”   “昆仑虚?瑶池你知道吗?”   令羽闻言,不禁想到,这人竟然知道瑶池,必然是要问西王母,难道这人和西王母还有渊源?   “你究竟是谁?”   “我问你,你只管答,你还没有资格让我回答你的问题。”   令羽有些无语。这人的霸道倒是和某人很像呢!   ☆、交换   “听你的意思,你认识西王母?”   “何止认识?我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纵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令羽也能猜测那人说这话时那咬牙切齿的恨意。   令羽心惊不已。   纵观四海八荒,还没有人敢说与西王母有仇。   “你也是上古之神?”令羽试探地问着,那人却是沉默了。   山洞又陷入一片寂静,令羽四处走着看着,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山洞竟然没有出口。   “前辈,请您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才能出去?”   “你想出去?”那人又说话了,随即又嗤笑一声,道:“你现在是在我的神识之中。”   令羽震惊地呆愣住了。   “你,你是魔君!”   “魔君?”那人似乎有些诧异于令羽对自己的称呼,就像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名字。   令羽突然跪了下来,“魔君,晚辈无意打扰您,只是,只是我的朋友掉落诛仙台,魂飞魄散,只有您的织魂梭才能救他性命,求魔君赐予我织魂梭一用,等我救了我朋友,我立刻归还于您。”   “请前辈救我朋友一命。”令羽说着,便以额触地,实实地叩了一个响头。   “是谁告诉你,要到我这里借织魂梭?”   “是瑶池的九天玄女娘娘。”   “青玄!”那人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好似与青玄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晚辈也不想骗前辈您,确实是九天玄女娘娘让我来的。”   “你认识青玄!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那人语气中满是嘲弄,令羽亦是琢磨不透,可他尚不知魔君的真实身份,也不好追问。   “我告诉你吧,她能让你来这里,就没安什么好心,她明知道我恨她,却还让你来,就是想让我杀了你。”   令羽闻言,心惊不已,却也强自镇定。他虽与青玄相处不久,却也知道青玄并不是那种心思叵测的人,况且她是上古之神,法力不知比他高出多少,就是想杀他,也用不着假他人之手。   可是,那人明明说与青玄有仇,也不像假话,可是青玄为何要让自己置于险地呢?或者说,她这样做要达到什么目的?   令羽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能多想,他此行就一个目的,拿织魂梭救擎苍。   “前辈要杀我泄愤,晚辈无话可说,也不是前辈的对手,但是请前辈成全我,赐我织魂梭,让我好救我朋友一命。”   “你朋友?”那人语气中带着丝玩味,“那人可是你的心上人?”   令羽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低垂着头不答话。   幽暗的空间又响起那人的一声讽笑。   “看来,你也是一个痴情种。”   他见令羽沉默,便又道:“好吧,我可以把织魂梭给你,但是我要你跟我交换。”   “交换什么?”   那人不答,似乎正在考虑,半晌才用充满恶意的语气道:“用你的容貌跟我交换。”   “容貌?”令羽不解。   “我跟你打个赌,就赌你那位心上人是不是真的爱你。”   令羽沉默了。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擎苍经常跟他说的一句话,“令羽,你真漂亮……”   “令羽,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美貌……”   令羽直到此刻回想起来,才发觉擎苍曾经说的情话,没有一句离开过关于他的容貌。   “怎么?你不自信?还是你不相信他?”见令羽沉默了,那人的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刚刚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令羽不禁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他知道自己的容貌一直都是让别人赞赏的,他也曾因为这过人的容貌而烦恼过,甚至不想拥有这堪比麻烦的容貌,可真的要失去了,他的心却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是沉重,忐忑。   擎苍阅人无数,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能看上自己,自然也是这容貌起了最大的作用,若是没有了这容貌,他还会再看自己一眼吗?   “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不用交换,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等等,前辈!”令羽忙出声喊道。   “你愿意?”   令羽沉默了,那人也并不着急,无声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半晌,这片虚空之中响起了令羽低沉的声音,“我愿意跟您交换,只要前辈信守承诺。”   ☆、情变   令羽拿了织魂梭,便一刻不停地赶回了翼界。青玄早已等着,如今有了织魂梭,便立刻施法复活擎苍。   令羽一直守着,青玄见他疲惫虚弱的样子,想劝他去休息,令羽却是不肯,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复活。   令羽守在擎苍身边,昏昏沉沉的,终于还是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榻上,他的脑袋回了回神,猛然想起擎苍来,一跃而起,拔腿就要往外跑。刚开了门,却是与正要进来的宫人撞了个正着。   “上神,您醒了!”   “你们君上呢?”令羽一手抓着那人的手臂,急急地问道。   “君上刚刚醒了,九天玄女娘娘让我来跟你说,可巧你也醒了。”   令羽闻听擎苍已经醒了,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他长出一口气,背软软地靠在了门上。   他醒了,他终于又活了过来。   令羽忍不住流下了泪。   “上神你怎么哭了?”   令羽闻言,忙站直了身子,用衣袖擦擦眼泪,笑道:“你先去忙吧,我等一下,就去见你们君上。”   那宫人闻言,便告辞离去。   令羽又关了门,背靠着门痴痴地笑了。   十万年了,那个人为了他被封印,魂飞魄散又重生,又为了他不惜跳下诛仙台,如今,终于又活了,他活了!   人说经历了,才能明白,他令羽经历了擎苍两次死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个人就是爱着他的!   他都肯为了他不惜与天族为敌,不惜舍身跳诛仙台,他令羽为了他还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道义,名誉,责任,这些虚无的东西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他,擎苍。   令羽仰起头,眼中的泪水终于都流回了肚子里,他就像是一个瞎子一样,跌跌撞撞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见到了光明。   令羽伸开双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衣服还是在魔界时穿的衣服,早已污秽了,他打开衣柜,里面叠放着几件雪白的衣袍,这些都是当年他住在大紫明宫时擎苍为他准备的但是那时候,他一件都不屑穿,也从未穿过。   如今再见这些衣服,令羽却是欣然,他迫不及待地换上了爱人为他准备的衣服。   换好衣服,令羽又打来水净面,然后坐在镜子前。   这案上摆放齐全,就连梳子都是好几种样式,令羽心喜于爱人心思周全,便挑了一把。   解开发带,一头柔顺的头发如瀑般垂于后背,令羽仔细地打理着头发,将它们梳理开,抹上发油,让头发看上去光亮柔滑,然后又比照着镜子,挑选出自己最满意的发带。   做完这些,令羽对着镜子,看见自己容妆整齐,不禁笑了笑。正要起身时,突然脸上一阵刺痛,这猛烈袭来的疼痛让令羽脸色瞬时变得惨白,放在案上的手不禁死命地扣进了木头里。   “啊……”令羽痛叫一声,他抬头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他清晰地看到,镜子中,自己原本光滑的脸上竟然鼓起一片片红色的脓包。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镜子,猛然一把将镜子挥到了地上。   “不……”脸上越来越痛,令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的变化,手轻轻地摸上脸面,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些鼓起的包正在变大。   “不要……”令羽想要阻止脸上的变化,然而却是无能为力,他痛苦地栽倒在地上,疼得滚来滚去。   “啊……”整个空荡荡的大殿充满了令羽的哀嚎之声。   前后不过顷刻之间,那痛意渐渐消失,令羽无力地躺在地上,他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坐起身,看到不远处碎了一地的镜片,他慌忙地爬了过去。   碎裂的镜片照出无数个丑陋的面容,虽然都很小,却是清清楚楚,令羽的心猛然像是跌落万丈悬崖一般,他直摇着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镜中那丑陋的人就是自己,他伸手胡乱地挥散地上那碎裂的镜片。   “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他一直哭喊着重复着这句话,徒手将那些镜片锤成碎末,不一会儿,地上便血流成河。   令羽像是不知疼痛一般,直到那镜子碎得再也照不出一个完整的他,他突然无力地倒躺在了那一地的碎片和血泊中。   门突然被缓缓推开,阳光顺着门缝的打开逐渐照了进来,照在了躺在地板上的令羽身上。   令羽猛然坐了起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躲起来,然而,刚刚要爬起身,身后进门的擎苍的叫喊让他顿在了原地。   “令羽,我活过来了,我来看你了。”   擎苍一步步走近,令羽连忙低下头,想要将自己的脸隐藏起来。   “令羽,你看看我呀,你怎么都不看我?”擎苍的脚步变快,令羽连忙用衣袖掩住面,并高声喝止他,“你别过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痛苦。   令羽的喊叫果然让擎苍住了脚步。   “你不愿见我?你还是,不能接受我吗?”   听着擎苍失望且难过的话语,令羽忍不住流出了泪,却是更紧地遮掩住自己的面容。   “我都听说了,你为了我,冒死去魔界拿织魂梭,你既然肯为我死,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令羽听着他的话,在心里拼命喊叫着不是这样的,他不是不接受他,他已经失去了美貌,还有什么资本留在他身边?   “令羽,我愿意用生命去爱护你,你也愿意用生命守护我,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你还不能接受我吗?”   擎苍试探着朝令羽走去,令羽却是被擎苍的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定,根本就没注意到。   就在令羽失神间,擎苍突然一把搂住令羽的肩膀。令羽吓得转头正好对上擎苍的目光。   擎苍乍一见眼前这丑陋的面容,吓得啊了一声,连忙推开令羽,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令羽反应过来,连忙用衣袖掩住了面。   “你,你是令羽?”擎苍煞白的一张脸,又惊又吓地看着他。   令羽心里一阵的绝望。   正在这时,一个人急急地跑了进来,一见擎苍,便扑进了擎苍的怀里。   “君上,您可算醒了,我真的好担心再也见不到您了。”   令羽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面,耳中听着这少年娇嫩婉转的声音,心中如刀割一般。这少年应该就是擎苍那庞大的后宫中的一个了吧。虽然没有见到面貌,光是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少年。   擎苍看了令羽一眼,抬手搂住那少年的肩膀,安慰道:“我已经没事了。”   那少年喜极而泣,忙擦了擦眼泪,笑道:“是呀,多亏了天族的令羽上神,君上才安然无恙,君上可要好好的酬谢令羽上神呢。”   闻言,擎苍看向了令羽,眼中的神色有些尴尬。   令羽从葱茏云袖的隙缝中望着眼前相拥的二人,眼中的光芒渐成死寂。   那少年像是才看到旁边的令羽一样,看向了令羽,俊俏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羞涩,道:“令羽上神,君上的伤势真的是多亏了您,竹筠在此拜谢了。”说着,便向令羽稽首拜谢。   令羽却是别过头,衣袖仍旧紧紧地掩住面部。   竹筠好奇地看着他,又不解地看向了擎苍。   擎苍看着令羽的眼神收了回来,他伸手握住竹筠的手,将他拉了起来,道:“令羽上神累了,我们不要打扰他休息了。”   竹筠笑道:“君上说的对,君上就去我那里吧,好长时间没见到君上了,竹筠很是想念。”竹筠羞红了一张脸,声音亦是低到了尘埃,带着无尽的期盼。   擎苍笑了笑,又看了眼令羽,便揽着那少年的腰出去了。   此后,令羽独守那一间偏殿,再也等不来擎苍的回顾,只有在宫人们偶尔的传言中听到他的消息,却是说着有多么多么宠信着竹筠公子。   ☆、离开   令羽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脸颊一片湿润,触手冰凉,原来他不知何时竟泪流满面。   “你的梦很精彩。”突然,幽暗之中响起一道声音,正是那魔君。   “那个梦……”令羽连忙摸上自己的脸,却是触手光滑,根本没有方才的凹凸触感,心中松了半刻,他此刻仍然能清晰地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变丑时所忍受的万般痛苦,擎苍见到他丑陋的容貌时陌生的眼神,以及那个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邀宠的少年竹筠,还有擎苍尚不及看他一眼便搂着少年离开,最后等待他的只有孤苦寂寞的冷殿。   这些让令羽稍微想想便觉痛彻心扉,他紧紧地抓住衣襟,企图来缓解心中的痛。   “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你答应了我的交换条件,你的梦可能就会变成现实。”   魔君的话就像是一把尖刀击碎了令羽心中最后一道屏障,狠狠地插进了心脏。   令羽呼吸一紧。   “你想清楚了吗?”魔君问道。   令羽沉默了,整个空间都寂静了下来,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令羽的眼泪低落在地的声音。   “我和你交换。”最后,寂静中响起了令羽低哑的声音。   “好。”过了好半晌,魔君才回答出一字。   一道光芒凭空出现,晃得令羽不禁用手掩住眼睛,光芒暗下时,一只梭状的东西浮在半空。令羽知道那便是织魂梭,连忙飞身而起,将那物拿在了手中。   起初并没有什么感觉,等到令羽落定后,那织魂梭竟泛起了玄光,一缕玄光从织魂梭飞了出来,快速地从令羽的手腕钻了进去,令羽只觉得手腕刺痛了一下,即刻便恢复如初。   魔君道:“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在你身上下了个咒语,以方便我们的交换。”   令羽闻言,并未多想。他连忙收起织魂梭,向虚空处稽首一拜,道:“多谢魔君。”   令羽出了魔界,青玄正焦急地等着,一见他现身,忙上前将他左右上下地看,道:“你没事吧。”   令羽摇摇头,忽然想起魔君的话,便道:“那魔君似乎是认识王母娘娘和您的。”   青玄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前辈,那魔君到底是何人?”   青玄脸色一僵,并未答话,只问道:“他可有为难你?”   令羽神色微变,却是很好地掩盖了过去,摇摇头,道:“没有。”   青玄似松了一口气,道:“你既安然无恙,就不必多问,此魔界之行,你也不要对外人讲起。”   令羽虽心中存疑,却也点头答应了。   青玄问道:“织魂梭呢?”   令羽忙将织魂梭拿了出来,递予青玄,青玄接过,便化身而去,令羽也要跟上,却在这时,突然心口一阵刺痛,令羽差点栽倒在地。   他想起什么似的,掀开袖口一看,竟发现自己的心脉从手腕处开始有一段呈玄色,他脸色骤然惨白。此时他心思杂乱,没有头绪,况且心念着擎苍,便不再多想,忍着不适腾云去追青玄。   令羽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山洞,青玄见他额间生了虚汗,脸色苍白,以为他是疲惫过度,便让他去休息,令羽心系擎苍安危,想也没想就回绝了青玄。青玄见他执着,便不再相劝,自己去忙着接下来为擎苍织魂的事情了。   等到青玄离开了,令羽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和青玄的对话是多么的熟悉,仔细一想,那分明就是曾经在自己的梦里出现过的一幕,令羽不禁全身冒冷汗。   这时,心口又是一阵的刺痛,令羽痛苦地捂着胸口,那滑落的衣袖下,显出了一段玄色的经脉,令羽惶然地看着那段明显增长的心脉,整个人都忐忑了起来。   他忽然想起拿到织魂梭时,有什么东西从手腕进入了他的体内,当时魔君说是咒语,究竟是什么咒语呢?令羽只觉全身发冷,心里亦感到一阵绝望。   他抬眸看向了静静地躺在榻上的擎苍,痛苦的面容才有所好转,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擎苍的榻前。   凝视着那安静的面容,令羽忐忑的心才平复下来,他伸手抚上了擎苍的面容。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可能都听不到,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说话了。”令羽抚摸着擎苍面容的手向下移,给擎苍整了整衣襟。   “那次带你去昆仑虚,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你原谅我好吗?”   其实过后,令羽一直在想,若是那日没有带擎苍去昆仑虚,擎苍也就不会生气,更不会丢下他回到翼界,或许,他们现在仍在招摇山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然而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纵然有移山倒海的通天法术,也无法让时光回转。剩下的也只有无尽的悔恨。   “以后,以后我变丑了,你肯定不会再看我一眼,啊……”心脏处猛然一阵疼痛,令羽不禁痛苦地叫了出来,原本放在擎苍胸前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擎苍的衣襟,紧紧的,仿佛手中抓着的是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这样都是自愿的……”纵然心脏越来越疼,令羽仍旧是坚持着说话,到最后,他几乎是趴在了擎苍的身上,在擎苍的耳边无力地低语着。   “你不必自责,不必愧疚,只要记着曾经有一个人可以为了你甘愿放弃一切……”令羽说道这里,便顿住了,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出来,“算了……”令羽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还是不要记得我,你就当作从来没有认识我,我让你伤了心,若是你想起我,心里肯定不高兴了。”   “以后,你会遇到比我更美的人,你可要,好好的对他……”   抓着擎苍衣襟的手越来越紧了,这昭示着此时他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苍白的额间渗满了冷汗,眼泪也不住地滑落脸庞,全都滴在了擎苍的衣襟上。   “对不起,我让你浪费了十万年的时光,从此以后,我应该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了……”令羽说完最后一句话,他稍稍抬起眼,看着那丝毫未动的擎苍,就像是一具毫无感情,毫无回应的雕塑,令羽的眼泪在此刻已如决堤的洪水,望着擎苍的眼睛被水雾模糊了视线。   “再见了,擎苍……”令羽嘴唇微微开阖,一丝虚弱溢出喉咙,他抿了抿嘴唇,在擎苍的唇上落下一吻。   ☆、堕落   洞外翠竹环绕,绿叶成荫,山间的风极是清凉舒爽,在那茂林修竹间回荡,弹奏出清绝的音色,青玄出了洞外,见到的便是令羽一袭白衣立于青竹下。那清雅的身姿毫不逊于这修长高洁的青竹。   “我看你面色苍白,眼神涣散,你是受伤了吗?”   闻言,令羽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腕。   “没有,我只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青玄知道令羽修为极高,也不再多想。   令羽道:“前辈,他,就麻烦你了,我还有事要先离开了。”   “你要走?为什么?你不等他醒过来吗?”   令羽摇摇头,他转头看向了洞口,只是这洞内太深,根本看不见躺在榻上的人,令羽徒劳地收回了视线。   “他早已和我断绝了来往,醒了也不会愿意见到我。”   青玄只觉不解,若说擎苍对他无情,又怎会为了他跳下诛仙台?若说令羽不爱擎苍,又怎会为了他冒险去魔界拿职魂梭?可为何明明二人有情,令羽却不愿意等擎苍醒来,擎苍又为何不愿见到令羽?   可怜青玄活了几百万年,堪称天族的活化石,却是从未经过情爱,自然不懂得这二人违心的言行。   在青玄仍然纠结于二人关系时,令羽悄然地走了。   他一袭白衣,仙袂飘飘,身处云端之上,便是一幅姿容绝佳的美画,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光鲜的外表下,内里正在慢慢地被腐蚀。   不知不觉间,他竟来到了昆仑虚上空,从这里往下看,还能看到此刻昆仑虚众弟子正在念早课,就像是当年他与众师兄弟们盘膝坐于如火的枫林间认真地跟着师父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令羽蓦然湿了眼眶。   “九师叔?”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令羽回头竟见是虹姌。   虹姌也只是从背影看着像令羽,却只是试探地叫喊了一声,没想到竟真的遇到了令羽,不由得有些欣喜。   “九师叔,真的是你呀!”   “我路过此地……”令羽苍白的容色,勉强露出一抹笑意,虹姌却是兴奋道:“九师叔路过,便下去坐坐,十六师叔也很是想念您呢。”   令羽嘴角的笑意渐渐消隐,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   虹姌闻言,面上有些失落,却也不好强迫,便道:“那九师叔你就先忙着,以后有时间了可一定要来看我呀。”   “一定,一定……”令羽的笑容有些恍惚,他嘴上说着一定,可心里却是想着以后或许都不会有机会了。   虹姌看着令羽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令羽离了昆仑虚,一路上神思有些恍惚,低头正好看见一处繁盛的街景,便生出下界去走走的心思。如今反正只剩下他一人,天高地阔,再无牵挂,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日正行到一处繁闹的城镇,突然,心口处传来一阵疼痛,令羽掀起袖子一看,那心脉已经延伸到了手肘处,那痛意越来越清晰,令羽连忙跑到一处隐蔽的竹林里。   这痛感是那么的熟悉,正是梦境之中容貌变丑时的痛苦,令羽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啊……”令羽捂着脸,痛苦地在地上嚎叫着,突然,耳边响起了魔君熟悉的声音。   “很痛苦吧?”那话语中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是幸灾乐祸。   “你一直跟着我?”令羽的脸色苍白,一手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衣襟,一手痛苦地扒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冷汗从他额上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我就在你的脑海里,我是无形的,来去随我,你赶不走我,也杀不死我,这就是魔。”   令羽想起那道从自己手腕进入身体的玄光,恍然醒悟。   “你滚!”令羽恶狠狠地吼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恨恼。   “呵呵……”魔君低低地笑了几声。   “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负心之人忍受这般换容之苦,又是何必呢!”   令羽知道这是他在设下陷进让自己跳进去,虽然不知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令羽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   “我既已选择,绝不后悔,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身边,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令羽从来是温文尔雅之人,此刻却是面目狰狞,不知是痛苦还是痛恨。   “我说了,我是魔,我是无形的,你是奈何不了我的。”   “你究竟想怎样?”   魔君发出一声叹息,“我在幽冥之境几十万年了,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好玩的事情,当然要尽兴了。”   “你长的这么好看,以前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不仅是那个翼君还有天族的人。”   “现在你已经没有了美貌,我只是想看看你从一个人人喜欢到人人厌恶,这个过程肯定很有趣吧。”   令羽闻言,气得牙齿打颤,他咬紧牙关,苍白的双唇忍不住地颤抖着。   令羽最后疼得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日出时分,落叶覆了令羽一身,远处传来马蹄声,车上传来阵阵轻灵的铜铃声。   令羽只觉得浑身乏力,他不禁运气周身,却是丝毫提不起力气来,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他抬起颤抖着的手,轻轻地,试探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凸凹不平的触感让令羽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突然,身后传来几个姑娘的笑闹声,令羽回头,便见到不远处几个年轻姑娘正打打闹闹地朝这边跑来,令羽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她们,须臾,她们走近了,一见令羽的容貌便惊恐地尖叫了起来,活像是见到鬼一样,令羽顿时手足无措,他捂着脸跑进了竹林。   ☆、开战   翼界和天族正在若水河畔对峙,突然军中传出翼君擎苍复活的消息,翼界兵将军心大振,冲过若水的野心更是蠢蠢欲动。   司命得知最新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报到了白浅那里。   “你说的是真的?擎苍真的复活了?”   “若水河畔的驻军亲眼所见,绝对错不了。”   “这怎么可能呢?他的魂魄早就碎了,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复生了呢?”   “娘娘,我还听到翼界传出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那擎苍跳下诛仙台后,肉身便失了踪迹,他回来时,身边却是跟着瑶池的九天玄女娘娘。”   白浅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瑶池玄女?”   白浅怔怔了半晌,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了。   白浅突然转身就往外走,司命忙问道:“娘娘去哪儿?”   “去找擎苍。”   “娘娘这个时候去找擎苍做什么?”   “九师兄可能就在他那里。”   白浅话落,便化身而去。   青玄在翼界的军营里找了好久才找到擎苍,此时他正站在若水河畔,望着一望无际的河面。那眼神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青玄突然想起曾经在瑶池时那个明朗单纯的少年,时隔不久,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可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你真的要发兵攻打天族吗?”   擎苍转头看着青玄,神色渐冷,道:“你怎么还没走?”   青玄看他满身戾气,心中哀叹一声,他不同于令羽知晓大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说的,青玄只好闭嘴不言。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着若水。   过了好一会儿,擎苍终于还是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问道:“真的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还能是谁?”   擎苍的眼中渐渐显出一丝失望,青玄看在眼里,却是道:“你希望是谁救了你?”   “跟你无关。”擎苍的面上又恢复了冷漠。   突然,一股强大的仙力直袭而来,两人回头,便见一抹白光落地,天后白浅一脸煞气地现身了。   “擎苍?果然是你!”   擎苍亦冷冷地看着她。   “我九师兄呢?他在哪儿?”   “令羽上神不是在天宫好好的待着吗,怎么天后娘娘倒问起我来了。”   “你少装糊涂,若不是九师兄用结魄灯复活了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你说什么?”擎苍转头看向了青玄。   白浅也看着青玄,道:“青玄前辈,你乃是上古之神,这擎苍有意挑起争端,难道你要助纣为虐吗?”   “助纣为虐?”擎苍哼笑一声,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你们天族自诩上邦□□,就不把异族放在眼里,你们可以发兵攻打我们,我们就不能反抗,任由着你们欺凌吗?”   “你······”   “你们都住口!”青玄眼见着两人都要打起来了,连忙站在了他们中间,“你们都是修为深厚的神,什么事情不能好好的说吗?”   白浅冷哼一声,侧过身去。   青玄走近白浅,低声道:“天后娘娘,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若是翼君有心捉拿你,此刻你站的位置恐怕是不容易全身而退了。”   白浅心知青玄说得对,但是她此番是来找令羽的,没有见到人如何肯离开?于是道:“见不到九师兄,我是不会走的。”   “令羽上神确实不在这里。”   “当真?”   “千真万确。”   见青玄面上不像是作假,白浅不禁有些担忧,道:“那他会去哪儿呢?”   “令羽上神法力高强,他就算是一个人也不会有事,你何必这么担心呢?”   “我不是担心他的安危,我这个九师兄虽说性子豁达通明,可有些事情却是执着的很。”   青玄顿时明白了白浅的意思,不禁笑道:“你多虑了,令羽上神确实不在这里。”   “他若是在这里还好,若是不在这里······”白浅说着,面上显出沉重的忧愁。   青玄闻言,心中也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白浅却是向她行礼道了句告辞,便化身而去。   白浅一走,青玄便对擎苍道:“你不去找他吗?”   擎苍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寞落,他转过身背对着青玄,道:“我为何要找他!”   青玄暗叹一声,也不在多言。   ☆、受辱   阳光正是明媚,街道上已是一片繁盛之景,令羽带着一顶覆面斗篷,沿着街边小心翼翼地走着。   走得累了,令羽便在街角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不过一会儿,竟然有人在他面前投放了几个铜板。令羽仰头不解地看着那人,那人却是略带同情地看了令羽一眼,便离开了。   令羽捡起铜板,转头看到了旁边坐着的几个身着邋遢的男人,那些人捧着破旧的碗对着向他们投放铜板的人连连作揖,令羽这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是把他当成了乞丐了。   令羽低头看着手中的铜板,眼中神色有些低落。   太阳从头顶偏移到屋檐的角落,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还是有股暖意,令羽就带着斗篷,一直坐在石头上。   他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就像一尊雕像一般。   突然,他的视线内出现了三双脚,一片阴影投在了令羽的头顶,令羽不禁仰头,竟是白天坐在他旁边乞讨的那三个乞丐。   那三人中的一人,低头看向了令羽面前的铜板,又将视线转向了令羽。   “我说,兄弟,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蒙着面乞讨的。你是干这一行的吗?”   令羽不出声,只低着头不去理会。   那人当即就怒了,一把掀开了令羽的斗篷,令羽连忙将头侧过去,发丝覆面,遮盖了满面的丑陋。   “你不是干这一行的,还他妈抢我生意,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一顿吼叫,见令羽竟侧身对着他,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起了令羽的身子。   令羽刚刚经过一阵疼痛的折磨,此刻正是无力,被那人猛地一扯,竟也站了起来。   那三人待看清令羽容貌时,都不禁吓得倒退三步。   那人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你他妈长这样子,还有脸活着,这不是恶心人吗!”那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弯腰拿起了地上别人施舍给令羽的几个铜板,便离开了。   令羽从倒在地上时,便脸枕着胳膊,一动不动。等那三个人走远了,旁边一个年轻的女子连忙捡起令羽的斗篷,走到令羽身边,将斗篷递还给他。   令羽微微抬头,却是诧异地看着那个斗篷,此时他头发散乱地垂在脸的两侧,倒是让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那女子道:“他们是这里的痞子,连官府的人都缠不过,你可不要招惹了他们,不然他们会打你的。”   令羽顿觉心里暖融融的,抬头正要道谢,那女子猛然见了他的容貌,却是吓得大叫一声,手中的斗篷都摔在地上了。   那女子后退两三步,发觉自己的失礼,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女子满面歉容,有些语无伦次,脚步向前移了一寸,却又胆怯地收了回去。   令羽黯然地低下了头,他用宽大的衣袍掩住面容,爬起来捡起斗篷重新戴在了头上。   白纱覆面,令羽就像是一个躲在幕后的小丑,没人看见他的容貌,没人知道他的丑陋,令羽走了两步,却又停了脚步,微微转头,向身后那女子道:“多谢姑娘!”   令羽渐渐地远离了小镇,此时天色已暗,令羽便择一处隐蔽的树丛休憩。   说是休憩,其实令羽根本就睡不着,他望着山林外的月亮,不禁想起了擎苍。   现在,青玄前辈应该施法为他重生了吧。他醒来后,他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他,找不到他会不会担心他。   突然地,眼前闪现出那日,擎苍跳诛仙台前,他说的那句话,“令羽,我仍然是爱你的。”   令羽胸中涌起一片热潮,脑海中又闪现出在大紫明宫偏殿,擎苍拥着那美貌少年从他眼前走过。   一滴滴泪水滑落脸庞,令羽轻轻闭上了眼睛。   离开了昆仑虚,失去了擎苍,没有了昔日尊贵的上神之位,没有了曾经一度惹人爱慕的美貌,今后,他该何去何从?   “你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不如就随我去幽冥之境吧!”空寂的林间又响起这让人憎恨的声音,令羽抿紧了嘴唇,闭上了眼睛,不愿意搭理他。   那人倒也不恼,呵呵地轻笑出声。   半晌,令羽没听到那人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   月亮还是那般明亮,令羽的面上却有一丝黯然。   ☆、始点   经过几个月跋山涉水,令羽回到了招摇山,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到的去处了。   招摇山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一切都变得杂乱不堪,野草疯长,将以前的竹篱都掩盖住了,竹楼上廊檐下的铜铃都生了锈,只有那一幢竹楼矗立在桂林间,竹楼边的红莲开得仍旧妖艳。   令羽走到竹楼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入眼的却是一片片蜘蛛网,占满了整个空间,地上案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令羽正抬起手要捏一个诀,身体却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颓然地放下了手。   他低垂着头,不知再想些什么,最后低低地叹息一声,转身出了竹楼。他在水井边找到一只木盆,打了些水,便挽起衣袖,开始用抹布一点点地收拾着竹楼。   夕阳西坠,令羽终于打扫完了,身体却是累得很,他靠着柱子,滑坐在地板上,晚霞织锦,弥漫整个天空,那红艳艳的光芒将令羽整个人都裹在里面,令羽微眯着眼,看着那抹残阳渐渐地没入山间。   大地最后一抹光辉消失,连那灿烂的晚霞也失去了光彩,晚风吹起,有些冷意,令羽便扶着柱子站了起来,正要转身进去,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别来无恙啊!神!”那嘲弄的语气,熟悉的声音瞬间让令羽如坠冰窖。   令羽猛然转过身却是一片漆黑的天光,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你躲着做什么?你出来呀!”令羽吼叫着,他跑出廊檐,跑到空地上,四周却是看不到一个人影,那魔君也未出声。   “你为什么不肯离去?你缠着我做什么?”令羽愤怒地叫喊着,在人间游荡了几个月,饱受凡人的厌恶与疏远,这让他的神经已经到达了一个临界点,正是这魔君的声音让这个点瞬间爆炸了。   “我只是想看看,至高无上的神是不是真的可以战胜一切。”   “可事实证明,你是一个失败的神,没有了法力,变得面目可憎,你也只会躲在这偏僻的山林里。”   令羽被激怒的脸庞有些涨红,却是在听到他这句话时,瞬间变得苍白。这个魔君很了解他,知道他每时每刻在想着什么,这让他疲于应对,让他恐惧,更多的是绝望。   似乎他是看到了令羽颓败的模样,不禁道:“你还不配做一个神,不如,你陪我一起成魔吧!”   “你休想……”令羽低吼一声。   “你看看你自己,多么虚伪,其实你做了那个梦之后,魔就已经在你心里了,或者说,正因为你心里有了魔,你才会有那个梦境。”   “你胡说……”令羽突然爆发一声,他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纵然是喝止了魔君的话语,可他心里仍恐惧着,因为他自己知道,魔所说的话正是他的内心。   他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软软地跪倒在地。月华照耀着他的面庞,折射出死寂般的光。   魔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为什么不遵从自己的内心呢?其实你的内心也只是被你自己束缚,成魔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它能让你随心所欲,不用受任何束缚。”   “滚!”令羽嘶吼一声。   终于,那扰人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桂林里一片沉静,只有清风吹着叶子沙沙作响。令羽紧闭双眼,任由自己倒在了那厚厚的落叶上。   ☆、诡异封印   月华初升,照着桂林,令羽躺在斑驳树影之中,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那棵桂树,怔怔地出神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一夜。   清晨,露水降了下来,沾湿了令羽的衣袍,一片冰凉。太阳升了起来,大地渐渐暖和,这暖暖的日光照着令羽,令羽的睫毛轻颤,他看着日出,许久,坐了起来。   他起身,来到了莲池边,那清澈的水面就犹如一面镜子毫无遗漏地照出了令羽那丑陋的面容。   令羽不禁抬手抚上了那张脸。   或许是他生而美丽,所以从来不过分注意自己的容貌,可是这短短的几个月的人间游历,却是让曾经心比天高的他跌落至深渊谷底。如今亲眼见到自己的这副丑陋的面容,心中也显然是介意的,有谁会喜欢丑陋呢?   这时,耳边又响起了魔君的声音:成神,成魔,皆在你一念之间,不过我倒是觉得,是神还是魔皆在你自己心中,于别人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反而这容貌却是别人见你的第一印象,若是连表面都入不了别人的眼,你便是高高在上的神,也得不到别人的仰望。   神魔,皆在一念之间!   一阵风过,吹皱一汪池水,水面渐渐平静下来,映照出令羽那绝美的容颜。   西海水面广阔,风高浪急,击打着礁石。一道蓝色的光芒从天而降,落地时,幻化成一个窈窕女子,正是苓花。   “苓花姐姐!”   苓花正要施法搭桥,突然闻听身后有人叫她,她忙收手回头去望,竟是虹姌。   虹姌是东海公主,而她是西海公主,年龄又相差不大,因此常常被放在一处比较,但是这两个姑娘都是性情豁达之人,不爱计较,两人竟也因为这比较成了好朋友。   当年因着叠风是昆仑虚大弟子,便想让苓花也拜师昆仑虚,可虹姌先一步拜在了二弟子门下,苓花为减少外人对她们两人的议论,便不愿意去昆仑虚。后来机缘巧合,苓花被西王母相中,带回了瑶池。   两人也不常见面,此一见面,便热热络络地拉起手了。   “虹姌妹妹,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虹姌被逗得痴笑不已,道:“姐姐就会哄我开心。”   “妹妹此来是找我的?”   “我是想去招摇山,刚巧就看见你了,便想着来跟你打个招呼。”   苓花一听是招摇山,便想起了瑶池中的那个少年。他离开也有几个月了,却是不闻他的消息,心中不免担忧。   “你去招摇山做什么?”   “去找九师叔呀,几个月前,我在昆仑虚见到他,他还说有时间会去看我的,可是我都等了几个月也不见他来,便想着来看看他。”   “姐姐你有事吗?不如你也陪我去找九师叔吧!”   苓花望着虹姌微红的双颊,心中便有些了然。   她与阿离是两情相悦,于情爱之事也有些通窍,虹姌心思单纯,心里有什么心思都表现在了脸上,看虹姌一提到她九师叔便红了脸颊,心中猜测她应是对她九师叔有了好感。   苓花心系着那少年,便爽快地答应了。   两个姑娘携手往招摇山而去,离得近些了,苓花渐渐发现了异样。   “姐姐,你怎么停下来了?”   虹姌见苓花落在云头,她便也现了人身,不解地看着她。   “这招摇山周围弥漫着红光,有些不正常。”苓花神色凝重。   虹姌经她这么一提醒,展眼望去,果然见招摇山顶笼罩着异邪的红光。   “那是什么?”   苓花捏起一个诀,手一挥,向招摇山顶投掷去一道蓝光,那蓝光似乎撞到了什么,立刻被反弹回来。   两个姑娘都有些惊讶。   苓花拉住虹姌道:“这里有妖邪,我们还是快离开吧。”虹姌却是担忧地望着招摇山方向,道:“可九师叔在招摇山,他会不会出事?”   苓花亦是心中担忧着那少年,几番犹豫,便商定悄悄靠近去查看一番。   苓花手拉着虹姌,落在了招摇山的山道上,苓花道:“我们先从这里看能不能上山。”   虹姌点头示意,跟在了苓花身后。   两人走了几里路程,突然面前出现一道红色的屏障,苓花不禁驻足观看。   虹姌惊讶地指着那红色屏障,道:“这里多了一道结界!”   “看来这招摇山已经被封印起来了,我们进不去了。”   “那人会不会对九师叔不利呀?”虹姌满面担忧地向山顶望去。   苓花亦是想到了那个少年,心中想着,他会不会跟这封印有关系。   虹姌道:“姐姐,不如我在这里看着,你去昆仑虚报信,我们一定要救出九师叔呀!”   “你去报信,我留在这里看着。”苓花深知虹姌个性有些冲动,深怕她莽撞闯祸,便提议道。   虹姌想了想,遂也点头应允。   ☆、结界里的人   两人分别,虹姌马不停蹄地赶往昆仑虚,苓花却是等在原地。   到了夜晚,那结界并没有消失,在黑色的夜里,散发出诡异的红光。苓花试探着上前,捏起一个诀,慢慢地靠近那道屏障。   当蓝色的光芒接触到那道结界时,突然,那结界红光盛放,接着,结界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突然出现,吓得苓花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稳定身形。她不禁打量着眼前这个可疑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身形瘦削,披着一件红色的连帽披风,整个人包括五官容貌都隐藏在宽大的围帽披风中,这迎面而来的神秘感让苓花心里紧张不已。   莫非这结界就是他设下的?   “你是谁?”   就在苓花飞快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时,面前那男人却突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空灵,仿若这声音是从遥远传来,而不是眼前这人发出的。   听着这声音,苓花顿时头皮发麻,这感觉就像是对面站着一个幽灵一样。   “我……是来,找我朋友的。”苓花飞快地扯出一个理由。   “他叫重莲,就住在招摇山。”   不管眼前这人是谁,她说出重莲的名字总没错的,重莲就住在这招摇山。   “你认识重莲?你是他的什么人?”那人的声音有些冷,让苓花听了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人问这话时,便抬起了头,暴露在月光下的容颜,不禁让苓花震惊不已。   纵然是与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的白真上神还有天族第一美男子的天君相比,这人也毫不逊色。   他的皮肤很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如透明的玉一般,穿着这身红艳艳的衣袍,更是衬得如水洗的凝脂,便是身为女儿的她也不禁感到黯然失色,而最让人醒目的则是他额间那道朱砂红印,像一把剑印在了他的眉宇间,原本显得柔媚的修眉间平添了一丝英气。这般装束竟看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   “我曾在西海边救过他一命,后来我把他放在瑶池养伤,总是去看望他,我们算是朋友吧。”苓花说道。   “这里没有重莲,你走吧,若是再逗留此处,我便不会手下留情了。”那人说完,便转身走进了结界。   徒留苓花一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苓花孤身一人,也不敢逗留,遂往山下而去。   令羽进了结界处,便瞬间回到了竹楼,二楼栏杆上正翘腿坐着一个人,那人竟是和令羽容貌装扮一模一样。   只是有别于令羽清冷的气质,那人嘴角带着一丝邪魅的笑。   “那个女娃娃可是集天地灵气的仙胎之身,又拜师西王母,你怎么把她放走了?”   “这跟你无关。”令羽手一挥,那人只来得及露出一个不甘的愤恨之色,便化为粉末了。   四周终于寂静了下来,令羽的容色稍稍冰释,他抬步走到了莲池边,那一池红莲顿时也失色了。   “你不是爱着擎苍吗?看到了那个自称是擎苍朋友的女人,还长得那么漂亮,你不嫉妒吗?”虚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带着恶意。   令羽神色渐冷。   那个声音又继续道:“在你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个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个女人会找来这里,显然是关系匪浅呀!”   “住口!”令羽冷着脸打断他的话。   那个声音非但没有停止,反而继续道:“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在瑶池都做了什么?”   话落,令羽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幅画卷,缓缓展开,里面便是擎苍与苓花并肩而坐的画面,两人言笑晏晏,令羽看着那画面,掩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   “你很生气对吧,生气就对了,你应该恨着他,因为他,你失去了仙身,堕落成魔,而他却是周身环绕着美貌的少男少女,他早就忘了你了。”   “住口!”令羽大吼一声,手一挥,面前那幅画卷便燃起了大火,化为了齑粉。   那声音只是带着嘲讽的轻笑了几声,便消隐了。   令羽面上犹如覆上了三尺冷冰,手指尖上的火苗还没熄灭,他眼神突然变得狠厉,手一挥,附近的桂树都燃烧了起来。   待放下时,那手仍旧不可抑制地微微抖动着,他试图握紧手心,来克制内心那翻涌的情绪。   苓花赶紧离开了招摇山,思量再三,她回到了西海水府找叠风,叠风却是不在。   苓花只好去昆仑虚。   ☆、陌路   再说虹姌,回了昆仑虚后,却是没找到子澜,正巧白浅在昆仑虚,于是便将招摇山的情形跟她说了。   白浅当即跟着虹姌去了招摇山。   “娘娘,你看,就是那红光诡异。”两人腾云到了招摇山上空,虹姌指着山顶泛着红光的地方。   白浅眯眼望去,果然,那红光很是诡谲,便是离得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强大而妖异的力量。白浅当即捏起一个诀,扔了过去。   白浅发出的那道光一碰撞那道结界,当即反弹过来,白浅脸色微变。   “你说苓花也在这里,她人呢?”   “我们是在山道上分开的。”虹姌道。   虹姌说完,便领着白浅去了那道结界处。白浅蹙眉看着眼前那道泛着红光的结界,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令羽正坐在莲池边,突然头顶处结界发出红光,令羽伸出手,手掌向外,化出一幅画面,正是白浅和虹姌站在结界外的场景。   令羽愕然失色,他连忙收回手,神色间有些慌乱。   此时白浅已经施法,想要强行破开结界,令羽头顶红光大盛,他却是微微低着头,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双眼无神。   令羽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收紧了,他终是起身,眨眼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白浅施法不过半刻,额上便冷汗淋漓,虹姌站在一边,看着吃力的白浅只能干着急,正在这时,从结界走出一个人来,虹姌还来不及惊讶,一道红芒便袭上她的额间,当即昏迷倒地。   白浅脸色骤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击向了那人,那人忙施法抵挡,两个强大的力量瞬间碰撞在一起,强大的风力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翻飞不息,那人的围帽亦被吹开,露出了真容。   白浅一见,当即震惊不已,两人同时撤力,两两相望,却是相顾无言。   令羽容色清淡,丝毫没有表情,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白浅却是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和她的九师兄长得一模一样的妖人。   “你……”白浅呼吸短促,她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更加不知道,如果这人承认了他就是令羽,她该如何处理。   两人相对半晌,白浅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你是九师兄?”   这声九师兄并没有让令羽动容,他仍旧神色冷然。   “十七,你不要来找我了。”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走。   “你站住!”白浅喊完这句话,眼眶便禁不住地红了。   令羽脚步顿住了,可他不敢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令羽背僵直着,他垂下眼睑,掩住了那里面的颜色。   “正如你看到的,我已经不是你的九师兄了。”   “我问你为什么!”白浅咬牙道。   “为什么很重要吗?已经变成这样子了,还问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令羽转过身,面上带着轻嘲的笑。   “九师兄,你真的……”白浅突然哽咽了,后面的话亦随着那声哽咽流进了心里。   你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   即便是白浅没说出口,可是看着她的模样,令羽自然能猜到她的后话,只是这些所谓的道义责任,希冀期盼,早已不能让他堕落的心再激起一丝涟漪了。   “如你所见,我不想再多说了,你走吧!”令羽说完,再不给白浅一丝一毫的机会,消失在了结界之后。   白浅眼望着令羽消失的地方,有些瞠目,更多的却是失望。   ☆、寻爱   白浅拿着玉清昆仑扇来到了大紫明宫,守卫正拿着戟要拦她,她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们扇成了粉末。   白浅一路走到擎苍寝殿,那些守卫们见白浅满身戾气,都端着武器只敢远远地跟着。白浅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来到门前,便能听到屋子里毫不压制的欢声笑语,白浅神色一冷,当即狠狠地挥手,将那两扇门板扇飞了。屋子里顿时传来一声尖叫。   擎苍本正搂着怀中的少年亲热,一只手已经伸进了那少年的衣服里,白浅看到这番场景,原本冷冽的神色更是如冰冻三尺一般。   擎苍蓦然抬头,便见到了站在门前的天后娘娘白浅。嘴角邪肆的笑容凝固了。   “不知天后娘娘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擎苍收回搭在少年肩上的手,身子朝后仰了仰,靠在了屏风上,眯着一双眼,看着白浅。   白浅一个冰冷的眼神投放在蜷在擎苍怀里的少年身上,那少年身子一抖,连忙抓住擎苍的衣襟往他怀里躲,还朝擎苍露出一副受了欺负的可怜样。   擎苍安慰地拍了拍怀中的少年。   “令羽呢?”   擎苍面色一僵,眼光有些冷意。   他嗤笑一声,道:“你不是再三告诫我不准接近令羽上神吗?我作为属臣自当奉旨,现在您又来问我令羽上神的下落,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白浅脸色骤冷,道:“他失踪了,你从来没有找过他?”   擎苍闻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黯然之色。   他当然找过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去招摇山,可见到的除了荒芜的桂林,什么都没有。招摇山是他和他唯一的联系,可他并没有回招摇山,那他能去哪里呢?那一刻,擎苍的胸中充满了失意。连着几个月都没有任何的消息,擎苍渐渐的明白了,令羽是躲了起来,不愿意再见他了。   短暂的失意之后,擎苍是愤懑的,不甘的,他擎苍是翼界之主,要什么不能得到?可偏偏这个令羽,他用了十万年的时间,甚至为他死过两次,他仍然不能打动他的心。   擎苍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竟是这般铁石心肠。   他没有找到令羽,满腔的愤怒只能积压在心底。有时候想想,令羽有什么好的?心肠硬,性格高傲,总是要哄着还不一定会有好颜色,他是翼界之主,随便招招手就有一大把的少男少女投怀送抱。这样想着的时候,擎苍才会心里好过一点,渐渐的,他越发的迷恋那些新鲜的,年轻的肉体,只有沉浸在这些人带给他的欢乐中时,他的心才不会为那个人而痛。   “你放下他了?”白浅问道。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思吗?”擎苍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他虽然又一次的臣服天族,可不代表任何天族都能在他头顶耀武扬威,尤其是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封印自己两次的白浅。   白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着胸腔内翻腾的怒意。   “你放下了,每天在你的大紫明宫里享受着这些年轻美貌的身体,可是令羽他,他……”白浅面上已然浮现了怒意,听着白浅的话,擎苍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体,看白浅的样子,令羽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一想到面前这女人是白浅,他就开不了口,纵然心里禁不住担忧那个人,却仍旧冷着眼看着白浅。   白浅见他面不改色,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令羽了,又想到令羽如今模样,不禁心酸不已,白浅一向坚强,这时也不禁为令羽感到委屈而红了眼眶。   “此刻他就在招摇山,你若是心里还存着半分对他的感情,你就去看看他,看看他究竟为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说完,再不看擎苍一眼,便转身而去。   擎苍望着白浅怨恨的眼神,这是以往都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天后第一次对他露出这般神情,听着她怨恨的语气,擎苍只觉得心痛不已,白浅一个外人尚且如此,那令羽本人……   擎苍连忙起身去追,想要问个清楚,他跑到门口,仰头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那抹快要消失的白光。   擎苍此时才感到令羽出了什么事情,心中惴惴不安。   猛然想起方才白浅说的招摇山,擎苍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窒息死去。   擎苍丢下大紫明宫一大堆的娈宠美妾,赶往招摇山。   ☆、三生三世,十里桂林   离得远远的,便能看见山顶那团笼罩着的红色光芒的结界,他微微眯了眼睛。   擎苍不作犹豫,飞身往山顶而去,双掌运足了力量,向那道结界发出猛烈的攻击。   此时令羽正盘膝坐在榻上调息,猛然感应到结界被巨大的力量所震动,他脸色一变,瞬间移身到了竹楼的廊檐下。   眼前显出一幅画面,正是擎苍在全力打开结界的画面,令羽仰头愣愣地看着画面里的擎苍,眼中神色,染上了一道哀伤,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的脸。   令羽怔怔地看了好久,才猛然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惊慌之色,这是在以往的令羽脸上从未出现过的,透露出心中的害怕与恐惧。   不,不能让他见到我这个样子。   令羽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声音了。   令羽仓惶了许久,才想起要织补结界,他忙捏起一个诀,快速地修补着被擎苍冲破的结界,擎苍眼看着要冲破结界,还来不及兴奋,突然感到有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抵制着他,他不禁加重手上的力道,两人便隔着这道结界较量着。   最终还是擎苍赢了。   当结界在两人之间彻底消失时,擎苍高高地站在山顶上,他只来得及看到竹楼下那抹红色妖冶的身影,快速地隐没在山林间。   擎苍的双眼紧跟着那抹身影,如猎豹一般敏锐的双眼中闪动着危险而冰冷的光。突然,他抬起手,在掌中幻化出一个光球,直直地击向了那个身影。   在结界被冲破的时候,令羽反应极快地向桂林深处撤退,然而,他还是没能逃过擎苍的双眼。   那团光飞快地追上令羽,将他整个身子笼罩其间,令羽丝毫动弹不得。   擎苍在那团光追上那红衣人的时候便俯身而下,径直到了那人的头顶,他五指张开,形成一个鹰爪,将那人吸附到了自己的掌下,令羽随着那霸道的力量,就犹如水中飘萍一般,漂移到了擎苍的掌中。   擎苍此时满身戾气,那红衣人到了自己掌下时,他便发狠地使出一掌,击向了那人的胸膛,凌厉的风吹开那人凌乱在脸上的头发,露出了那人的本来面目。   擎苍大惊失色之下,连忙收回那股力量,顿时,那力量反噬到他的身体,一条鲜红的血丝溢出了嘴角。   擎苍虽然收回了力量,但令羽还是被伤及内腑,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的面上瞬间失了血色。   看见那人喷出一口鲜血,擎苍忙伸手搂住那人的腰,两人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及地时,令羽根本站立不住,他软软地向下倒去,擎苍搂住了他的肩,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擎苍到此刻仍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令羽。   令羽是谁?他是昆仑虚的弟子,是战神墨渊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他向来孤高清冷,洁身自好,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令羽缓了口气,忍不住地咳了几声,鲜血从嘴里不断涌出。擎苍忙用手轻轻地给他擦试着,眼中满是自责与怜惜。   令羽抬眼看着擎苍,露出一抹笑容,随着那展开的眉眼,额间那道红色的印记越发的妖艳夺目。   “我是不是很丑?”令羽的声音很轻,显得很无力。   “不丑,你还是我当年见你的模样。”擎苍不自觉地,眼中落下一滴泪来。   令羽轻轻地笑了。   “你骗我!那日,在大紫明宫,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跟着那个人走了。”   擎苍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不想辩驳,他搂着令羽的肩膀的手紧了紧,低下头,用额头触碰着令羽的额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哪有什么人?我擎苍至始至终爱的,就只有你令羽一个。”   令羽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容,眼眶却渐渐湿了。   “可是你看,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令羽眼眶被水雾弥漫,声音低沉,透着浓浓的哀绝。   这样的眼神让擎苍心里很是慌乱害怕,他抱着令羽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深怕他眨眼间便要消失。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是神是魔,你都是令羽,是我一直爱着的令羽。”   “你以前总是不让我离开招摇山,我也从来不想离开,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令羽,我们好好的,好不好?”   此刻的擎苍确实害怕了,他放下心中的怨恨,放下自己的尊严,他哭泣着,哀求着,只想要挽回怀中的爱人。   令羽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哗哗地流了满面,他稍稍转头,贴近了擎苍的耳侧,轻声道:“擎苍,我也爱你!”   此时,令羽额间的那道印记化为一道红光,慢慢地消散在空中。   擎苍在听到令羽这句话时,身子震颤了一下,他激动地转头看着令羽。   十万年了,这是第一次,令羽清清楚楚地在他耳边跟他说这句话,他怎能不震惊?   擎苍低头,毫不犹豫地吻住了令羽的唇,令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势的动作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也适应了,并配合着这个吻。   桂林依旧繁盛,桂香弥漫。   十里春光,亦不如你的美!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完结了,谢谢一直以来陪伴着我,对我不离不弃的你们,谢谢!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